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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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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州之地,北起泾阳,南至旻麓,蓼水泽之,地广而土沃,其东临华阳、锦阳。

锦阳也,原燕祁郑氏封地之都,古之鱼米地,其富庶可见也。

然前朝末年,有奸臣戚氏名闊宇者作乱,冉文景公率兵平之,贼不敌,欲疾退,公追之,戚氏乃令人毁泾阳长堤,犯天怒而肉百姓。

自圣朝始,蓼水数作,而泾州一处沃土不复,民十室去之□□,哀鸿遍野,常有善巫术者,曰河伯娶亲,入每室以观其待字之女,户以钱纳之,谓之“彩礼”,不然,则其女选为河伯新妇。

以糟木为之木筏,曰“送亲轿”,置女于其上,自江中自沉,爷娘江畔追之数里,见其沉水,坐而号哭,闻者皆掩面,不忍听其声。

至广泽三年,文景公南巡,正值江南早汛,流民无数,传有易子而食者,史公难辨真伪,不妄言。

又民间说此堤为文景公所毁,窃以为此实为小人垢之,大谬也。

——《圣朝史?文景公列传》荒凉像是能渐变一样,如果说南宁还是个闲适的小镇,到了泾阳正北的画玢,却已经人烟罕至了,曾经这里是广袤的良田,而如今脚下尽是泥泞,大量的土地荒置,破屋烂瓦随处可见。

自广泽建年开始,蓼水就好像向着那带着它味道的上位者显示它的力量一般,几乎年年发威,百姓们年复一年,春耕夏种,面朝黄土,最后不过是又一场徒劳。

车上的嬉笑少了很多,两个女孩子明显感觉得到冉清桓情绪的变化,他有时候手上拿着本书,坐在那里,盯着同一页,一看就是半天不翻过去。

眼眶明显地塌陷下去,一圈深深的阴影,不觉地多了几分落魄。

小竹和茵茵只道是他受不得湿气,骨头疼而休息不好,再不敢去打扰他。

这世间粉饰太平者太多,然而自己的良心,却明镜儿似的照在那里,让你一步都不得遁形,所以老人说,头上三尺有神明。

这里便是冉清桓终究放不下的地方,年复年年,就如同一块骨鲠,卡得他喉咙鲜血淋漓,却只能独自咽到肚子里。

作的孽,总是要还的。

就在这样的煎熬下,总算到了行程的终点——泾阳。

冉清桓下车,所入目的每一样东西都狠狠地刺伤着他的眼睛,这曾经的天下粮仓,如今,只有低矮的树丛,人迹罕至,黄昏时候远远地泛出几缕细细地、几乎看不见的荒烟,依稀是楚辞里面“招魂”、“山鬼”一般的凄凉意味。

桩桩件件都昭然给他——你是千古罪人,你百死莫赎。

冉清桓叹了口气,回头吩咐郑泰道:“接着赶车吧,我走上一会。

”郑泰张开嘴想劝他两句,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望着他嶙峋的背影出了会神,一抖缰绳,叱道:“驾——”马车辘辘地向前,车辙深刻地仿佛要在那布满黑泥的地面上留下疤痕一般,没人知道他当年下令炸掉蓼水大堤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没人知道他这些年夜夜不眠在书房里翻看那些水利河运的书籍时候有什么样的感受,没人知道他如今亲眼看到这样的泾阳,又是如何的将所有所有的东西都压进灵魂里。

有些罪,是不必罚的,他自己就能逼死自己——寂寞天宝后,园庐但蒿藜。

我里百余家,世乱各东西。

存者无消息,死者为尘泥。

贱子因阵败,归来寻旧蹊。

久行见空巷,日瘦气惨凄。

但对狐与狸,竖毛怒我啼。

四邻何所有?

一二老寡妻。

宿鸟恋本枝,安辞且穷栖。

方春独荷锄,日暮还灌畦。

县吏知我至,召令习鼓鞞虽从本州役,内顾无所携。

近行止一身,远去终转迷。

家乡既荡尽,远近理亦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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