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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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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清醒来时颇有几分神清气爽,纠缠数十载的心魔都像从他身上被抽走了一般,浑身如释重负。然而黎清最先想到的并不是心魔不心魔,他悚然睁开眼看向自己身侧。冬夏正背对着他安静地蜷在旁边,被下露出一小块洁白的肩膀肌理。黎清心跳如雷,脑中飞过无数回忆画面的同时,手不由自主地往前探去,在冬夏的耳际后方轻轻碰了一下。冬夏几乎是立刻就被惊动了,她头也不回地啪一下把黎清的手给打开,开口时带了点鼻音:“走开。”黎清被这一下打得手背一痛,他茫然地把手缩回两寸,又不太肯定地去摸冬夏的头发。他实在不太能肯定这究竟是梦、是幻境、还是心魔呈现给他看的假象。黎清记得关于冬夏的一切,她身上的所有小细节,她情到浓处时的眼神,甚至于她的发丝从指尖划过去时是什么感受。眼前的全部都太过真实,反倒美好得叫黎清不敢相信起来。“啪”的声音二度响起,冬夏不耐烦地转过了身来。她半眯着眼居高临下看黎清:“烦不烦人?”黎清着了魔地凝视她半晌,视线都不敢离开一瞬。冬夏哼笑着坐起身来:“我都没困意了……起开。”黎清下意识地将目光转移到冬夏腰侧,那里果然隐约可见一处纹身般的印记,是靡艳花瓣的一点边际。他脑袋一热,用掌心贴了上去。——当然还没来得及碰到,冬夏已裹着外衣起身。黎清的手从冬夏的小腿旁错了过去,又被站起的她一脚踩住。“老实点儿。”冬夏轻嗤着碾过黎清的腕骨,动作不轻不重,像是个警告。警告过后,她很快便放开黎清,从床上轻盈地跃了下去。黎清跟着坐起,有些恍然:“心魔……”“好多了?”冬夏赤足往外走,闻言头也不回地道,“起来布阵。”黎清:“……”记忆终于倒灌回他脑海之中,连同着两人是怎么从室外跌跌撞撞转移到这房里;他又是怎么不顾冬夏意愿、非要亲吻过她的印记才肯让她解放的画面都清晰再现。还有他反反复复在冬夏耳边念“你也喜欢我”,和冬夏含糊不清却锋锐见血的回复。“喜欢过,且也已经忘了。”她说。就连冬夏踝上清脆的铃音,这会儿在黎清听起来也带了一丝难以抹去的别样意味。极致的旖旎之中又带着一点不祥。鲜血一路从四肢百骸涌到脸上,哪怕不看镜子,黎清也知道自己此时大概是个什么面红耳赤的模样。——因为冬夏更衣完毕回头看他时,脸上露出了一个嘲讽似的笑容。“又不是第一次,你纯情害羞什么?”她说,“不过是让你的心魔安分点,别以为这代表什么。”黎清冷静了两分。但也就这么两分。“你骗我,”他轻声说,“你没有过别人。”冬夏挑了挑眉:“我骗你怎么?不行?你骗我的还少?”黎清无言以对:“……行。”他默然地盯了一会儿对镜束发的冬夏,忍不住再度开口问她:“你想要我做什么?”“你还能做什么?”冬夏像是嘲讽似的反问。黎清沉默下来:“但这不是……你原谅我的意思。”“当然不是,”冬夏轻佻地回复道,“在你对我做过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以后?怎么可能。”“……”将黎清怼得哑口无言之后,冬夏走到桌边喝了一口水,又清了清嗓子,便率先推门离开。黎清呆坐了两息,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冬夏刚才的声音似乎带了点平日里没有的喑哑。他凝视了一会儿桌上水杯,脸上好不容易退却的热度又一点一点升了回来。七十年来一日比一日加剧的心魔,此时好像从未诞生过一般寂静无声。无论冬夏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到底是成功了。哪怕冬夏下一刻令他去做伤天害理大不韪之事,黎清都觉得自己黎清收拾好心情再更衣出去找到冬夏时,她已经立在阵图前了。自从黎清交出阵图后,冬夏便一日不停地钻研这处阵法,力保自己能毫无障碍地冲入问天门中将孙卓尔擒获。一开始是因为不信任黎清,后来试验过数次之后,她才肯认同这是完整的阵图。只是要将这阵图从一个院子那么大推演到问天门九十九座剑峰的范围,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黎清识趣地上前帮忙布阵,肆无忌惮挥霍自己多得没地方用的真元,很快将前不久刚被冬夏摧毁、又重新构建起来的大阵填补完了一半。冬夏仍在旁盯着阵图沉思,像是找到了什么新的难题。“你去问天门时,我陪你一起去。”黎清忍不住提议。冬夏看向了他。在她拒绝之前,黎清抢先道:“你听,没有雷声。”冬夏微微冷笑,正要开口时,一道传讯到了两人跟前,被冬夏一手捉住。黎清认出那是白泽越的传讯法诀。就如同黎清虽然是仙域至尊,但并不管事一样,冬夏也有自己的代行者——那就是白泽越。白泽越在整个魔域范围内便是冬夏的代言人,魔域上下的大小事务都是他一个人代劳的。更何况,这个白泽越还是冬夏亲手带出来的半个徒弟。黎清盯着冬夏指尖吞吐不定的一点青色光辉,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他有些吃味,但这吃味又和往常不太一样。硬要说的话,“正常”了许多,至少不带着毁天灭地的阴暗恶欲。冬夏很快听完这通传讯,她蹙起了眉,将视线投向了黎清。黎清立刻后背一麻,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不该这时候想起的画面。“我出去一趟,”冬夏道,“你……”“我跟你去。”黎清立刻道。“当然。”冬夏拧着眉,“你以为我会让你留在这里和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相处?”黎清:“……我不会伤害他们。”但就算没有天降神雷,冬夏显然也是不会相信他的。“只是你当下这么想罢了。”冬夏从鼻子里哼了声,“正好,这阵法暂做护卫之用。这里已经没有从前安全了。”从前冬夏两个身份分明,也不用担心这处桃花源被人发现;可自从黎清追过来以后,这地方的秘密便很难再保守住。既然是冬夏最郑重保护的地方,黎清也上了一百二十分的心思做好了防御阵法的布置。无论是仙还是魔,都无法轻易破入阵法之中。哪怕有人想要强行破阵,抵挡的时间也足够两人赶回救援。两人临走时,妇人前来问候,身旁还跟着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正是妇人自己的,一点不认生地张着手臂、摇摇摆摆地朝冬夏走了过去;而另一个是生面孔,看起来怕生得要命,只敢躲在妇人身后朝冬夏露出渴望的眼神,又因为站在一旁的黎清而不敢上前。冬夏弯腰接住险些摔倒在自己足前的一个小不点,对妇人道:“准备一下,稍后我带人回来。”妇人愣了一下,露出明了的笑容:“我知道了。”她的视线落到黎清身上,“二位一道去吗?”“我不放心他。”冬夏说着,上前把小鬼头直接塞进了妇人怀里。妇人抿唇笑了一下:“您不放心的是我们。”她们就站在门口说话,而那个警戒心极强的小男孩仍然警惕地盯着黎清,大有他一动弹便立刻逃跑的架势。门就那么一扇。黎清:“……”不然从墙上翻过去吧。“你磨蹭什么?”冬夏不耐地问。黎清正要绕道走个不寻常路,冬夏却低头摸了摸那怕生的男孩脑袋,从指尖变出一点不夜花给他玩儿。“白云宗宗主最后死在他手里。”冬夏说。黎清动作一顿,偏回头去看那个又瘦又小的男孩。后者也正朝他投来视线,眼中的警惕淡去不少。黎清顿时明白了这个男孩的身份——正是冬夏从仙域营地、白云宗宗主手中救走的鼎炉,也正是那一日冬夏选择了提早摊牌的原因。看着这个瘦得几乎是皮包骨头的男孩,黎清心中轻轻叹息。他到底是没走门,而是绕了远路。男孩的视线像是两点刀尖冷光,直到黎清从墙头跃下之前,一直紧紧地黏在他的背上,叫他生出一丝不安愧疚来。冬夏在冬城的桃花源里,至少安放了几百人。而这还是生老病死之下,如今还活着的几百人。这样庞大又黑暗的一条产业链,就堂而皇之地在灵界运转了这么多年,从未叫人戳穿过。更甚者,这黑河的最源头一处,就是黎清尊敬了多年的师父。和其他人一样,黎清从来没能发现过孙卓尔的不妥之处。“去做什么?”黎清叹了口气,问道。“白泽越说,又找到一处可能的藏匿地点。”冬夏并没有隐瞒,她面无表情地道,“若是属实,救了人就回来。”黎清并不意外。临到了这时候,还能让冬夏抽出心神、亲自去处理的,也只有和鼎炉相关的事情了。“阵法再几日便能吃透,你什么时候去问天门?”他又问了一个敏感的问题。“什么时候吃透,什么时候去。”冬夏淡淡道,“让他多活一日都是伤天害理。”她顿了顿,反问黎清:“你要是真跟着我去,这仙域叛徒的名号就坐实了。曾经仰仗你保护的仙域众人恐怕会毫不犹豫地将矛头刺向你吧?”这话听着像是关心,其实真只是用来戳黎清伤口的,可谓居心叵测。但黎清回答得很快:“你不是去大开杀戒,我也不曾违背自己的道。”冬夏只是去擒孙卓尔,不会浪费功夫在杀人上,自然是用最快的速度进出为好。“但总有人要挡路的。”冬夏漫不经心地道。“我替你开道。”黎清说。冬夏笑了起来,她像是看穿了黎清的心思似的问:“你以为我只要不杀人、捉了孙卓尔就走,仙域便不会将这一笔记在我的头上?孙卓尔再怎么说也是问天门的宗主,我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无论如何伤的都是整个仙域的脸面。黎清,这点道理你不懂?”“……所以,还有一个能避免这次冲突的办法。”黎清还没将办法说出口,冬夏已经冷冷地打断了他:“你不用说,我不会采纳。”这办法两人都心知肚明。——不由冬夏,而是由黎清代替,进入问天门当中将孙卓尔带出。这便一下子将所有事情都简化了大半。首先黎清无论如何都比冬夏适合闯阵:他仍是半仙之体,又对问天门的护宗大阵熟悉得如臂使指。其次,黎清心魔虽然失控,在彻底沦为心魔的玩物之前,仙域众人多少总还把他当做“自己人”,那么进入问天门内会受到的阻碍便也小了很多。这两点巨大的优势在冬夏心里都比不过一点。这事她不放心交给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倒不是特别针对黎清。黎清不行,其他人也不行。即便万般凶险,可能又要重伤一次,冬夏也必须自己将孙卓尔老贼亲手捉出来拷问。如果黎清临场叛变,冬夏吃不起这个亏。黎清开口之前就知道自己的提议会被冬夏否决,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但无论冬夏怎么说,他总是要同去的。黎清只能尽最大的可能使冬夏那一日和问天门产生的冲突降到最低。至于孙卓尔……这多日来,仙域没有任何关于孙卓尔告罪自白的消息传出,黎清便知道师父已经做出了选择。盛名地位,孙卓尔果然放不下。冬夏心中其实对白泽越此次传来的消息半信半疑。没有别的,这条情报来的时机实在是太过巧妙。但白泽越既然将消息送到她面前,把握必然是有的,冬夏必然不能坐视不理,总要走上一趟。就算只多救一个人,那也是好的。抱着这个念头,冬夏花了半日便抵达白泽越说的地点。她没有立刻进城,而是在城外遥遥地转了一圈,用神识探查城内建筑,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之处。没有隐匿的阵法,也没有过于频繁的灵气波动。想要将城池整个地毯式排查一遍,却又实在是太费功夫了。冬夏立在空中正思考方法时,在她身旁安安静静跟着的黎清开了口。“我知道位置了。”冬夏头也不转:“你接着编。”“真的。”黎清道,“我可以立即告诉你方位,你一探便可。”听黎清说得信誓旦旦,冬夏终于回头将注意力分给他一丝:“什么地方?”黎清垂眸看着她,并未立刻开口。冬夏皱了下眉,干脆利落地上前揪住黎清的衣领把他的脑袋拉下来亲了一口:“说。”那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是咬,很显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浪费多点时间。敷衍又粗暴,和前不久的完全不一样。黎清:“……”他其实没想这么换。但换到手也不错。黎清将本来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伸手点了几个方位:“找不到异常,是因为本来就没有异常。布置这里的人根本没有要刻意隐藏起来的意思——这几处并不是寻常人家。”冬夏不自觉地咬着嘴唇看了一会儿,等松开时上头还带着齿印。“他们假扮成带着孩子的几口之家,将鼎炉分散安置其中……”她很快看出门道,又轻轻啧了一声,“要花点时间了。”一个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带着孩子的人家,一个个分辨出来自然要花许多功夫。“你找一半,我找一半。”冬夏犹豫了会儿才给黎清分工。黎清总是不会在这种根本的正邪之事上犯糊涂的,只是她怕黎清离开自己视线太远便失去控制。吩咐完了半晌却没听见黎清说话,冬夏拧眉转头去看他,却发现对方的视线正生了根似的落在她的脸上。准备地说,落在她的嘴唇上。冬夏:“……?”她一脚把黎清连着御虚剑从云端踢了下去,“想点有用的。”舔了舔被自己思考时咬出的齿印后,冬夏也往城的另一端去了。她的神识像是水一般渗入城中,将大街小巷全数覆盖,这倒是容易;可判断其中哪些孩子是被藏在普通人中的鼎炉便有点耗时间了。但这城中藏匿鼎炉的数量比冬夏先前所想象的多了太多,她才搜寻了不到五分之一的城池,便已经救出了八个孩子。她不得不在城外临时圈起一座简单的阵法,将先救出的孩子们安置其中,往复循环。这过程中少不得和阻拦她的人动手,但冬夏都尽可能快速地解决了这些小喽啰。虽然证实了白泽越的消息不假,又确实救出了不少无辜的孩子,但在这过程拖得越来越久的过程当中,冬夏心头的不安却扩散得越来越大。黎清身上的心魔已经饮鸩止渴地压制住,就算孙卓尔想利用他做什么也不会起效;冬城的阵法她亲自检查过,布得很完善,心怀恶意的仙修魔修都别想摸进去,那里的人很安全;仙域缺了黎清这员大将,短时间内不会有胆子来攻打魔域;孙卓尔在想到办法之前也不可能踏出问天门的范围一步。万事都是安排俱全的,究竟漏了什么?冬夏皱着眉将一名跪地求饶的魔修斩杀,抱着浑身发抖的女孩御空往城外去,脑中仍然思索着这个问题。女孩瑟瑟发抖地抱着冬夏的脖子,小声询问:“大姐姐是谁?”冬夏摸了摸她的背脊,柔声安慰:“是来救你的人。”女孩眨眼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里盛着的是黑漆漆的恐惧:“那……那我可以回家了吗?”“只要你还记得自己的家在什么地方,当然就可以。”冬城里收留的也都是无家可归、或不愿回家的人,不少人则会选择回家同家人团聚。女孩破涕为笑:“我家在仙域,大姐姐能送我回去吗?”冬夏嗯了一声,说话间人已在了城外。她将刚救出的女孩放到阵法范围内,扫视了一眼挤在一起、仿佛在互相取暖的孩子们。冬夏很熟悉被虏获成鼎炉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心路历程。最开始当然会有反抗和试图逃脱的行为,在这些都失败之后,很多人便会转而选择消极的抵抗——大多数是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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