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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微雨泽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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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鸢把信封和礼单呈给燕熙,说:“偏厅里饭已备好,周先生的药也煎好了,主子片刻即可用饭。”

燕熙捏着礼单没说话,紫鸢识趣地退出去了,把门带上。

卫持风在门外等着,见紫鸢出来,问:“咱们以后是一家人了?”

“这才发觉呢?”紫鸢挑眉,睨他一眼说,“我们这边都改口了,迟钝了吧?”

卫持风摸摸脑袋,自己天天跟着燕熙,好像什么都没错过,又好像错过了许多。

他这近卫再这么迟钝下去,就要这被紫鸢彻底顶替了,他一拍大腿,追上去问:“好姐姐,既然都是一家人了,您往后多给我提点提点啊。”

-

燕熙先看了礼单,里面详细列了每把钥匙对应的商铺,每本账对应的买卖,还有各堂口主事人的来历,甚至还有个中可以拿捏的利害关系。

宋北溟这是把家底全给燕熙了。

甚至,是把北原的命脉给了燕熙。

交出这些东西,北原便不可能反东宫。

宋北溟给了燕熙那把总钥匙,燕熙不去取。山不就我,我便就山,宋北溟索性把东西全搬来西境。

在宋北溟眼里,金玉银钱不足为道,身家性命全都要塞给燕熙。

这根本不按下聘的章法来。

哪有这样下聘的?!

这叫人如何回绝?北原的家底朝他全暴露了,燕熙还回去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也是往宋北溟心口上捅刀子。

燕熙捏着礼单,指尖变得滚烫,他心中怦怦直跳,耳边似有宋北溟情热时的低语:“燕微雨,我好爱你。”

燕熙想:他好爱我。

他真的好爱我。

-

燕熙怔怔滑下泪来,他抽出那枚信封,看到宋北溟写得格外端正的字,可以想见宋北溟写字时,视字字如珠玉的样子。

信笺上“枯”的味道若有似无,凑在鼻尖有撩人的香气,燕熙被蛊惑着,也被感动着,他喉咙梗住了,话音也跟着颤:“吾有妻年少,倾家以聘之。一愿吾妻常康健;二愿吾妻笑开颜,三愿微雨泽梦田,岁岁长相见。1”

燕熙把信笺按在胸口,缓缓地蹲下身来。

他的心在这一刻似要被碎成两瓣,心府都要搅翻了,血脉全拧在一起。

哪有人这么傻,爱一个人不惜倾家荡产。

他不怕我骗他吗?

不怕我骗尽他的家财和势力,最后江山是我的,再往后还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把功高盖主的宋家打得永不见天日?

我是储君啊,他不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吗?

燕熙知道宋北溟心思深沉,像是老谋深算又不知疲倦的猎手,一层层地给他垒着围墙。可这个猎手,最后机关算尽,自个蹲到围墙里,反把钥匙给了他。

燕熙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他煎熬地自语道:“你不知道,我是要回家的……”

-

偏厅里饭菜热过一遍了,周慈到主屋外一站,燕熙便知道了。

他把信和礼单收好,出门前平息好情绪。他眼角还有余红,周慈见着了,只当他是高兴的。

这事儿两边的人都高兴,周慈脸上盈了笑说:“殿下若再不散会,我便要去请了。”

燕熙了然道:“先生是催紫鸢去唤我的吧?我瞧着你们上下都要串通一气了。”

“都是紧着殿下。”周慈面不改色地说,“两边人都视殿下身体康健为第一,一条心。”

“有劳你们费心了。”燕熙声音还没缓过来,轻咳了一声,顺了气再说,“你们倒是处的好。”

周慈虽不精于人情世故,但他对人的情绪判断出奇的精准。以燕熙的位置,方才的话在旁人耳里会听出忌惮的意思,在周慈这里,便是字面的意思。

周慈从来不把燕熙往复杂了想,他的殿下只是唐遥雪的孩子,他理所当然地回道:“都是三爷催得紧。”

“你们是商量着一起改口的么?”燕熙听出点旁的东西来,端起药汤喝了半碗,说:“梦泽一直着紧我的身体,可是知道了什么?”

周慈知道但凡燕熙对某件事上心了,是绝计瞒不住的,可他也不能全招了,只能挑一半说:“两家人成日混在一起,不分主次,这么叫着顺口。三爷毕竟用着枯,他多少能猜到一些。”

燕熙敛色,举箸愣了片刻。

周慈自己那点情爱藏得八百年见不了光,他于这方面实在毫无经验,不知如何开解燕熙,只安静地给燕熙布菜。

燕熙细细吃了,连剩下那半碗药汤都喝干净了。

周慈还在夹菜。

燕熙压下筷子,话间有晌午的倦意:“是梦泽要先生盯着我吃饭?”

“三爷不说,我也要盯着的。”周慈看燕熙不肯再吃的样子,停了动作,面色郑重地说,“我此行来,就是顾着殿下。把殿下养好了,我才有颜面说话。”

燕熙是一个很能忍的人。他有伤有痛,都严丝合缝的藏着,叫人看不出半点端倪,连周慈都被他蒙在鼓里。

可他此时想到宋北溟《聘书》上那句岁岁长相见,终究松了心神,再做不到刀枪不入,露出一半坦诚说:“先生,我并非不愿吃。”

周慈面色一紧,问:“吃多了难受是不是?”

“是。”燕熙说着,用力地咽了一下,把堵到嗓子眼的东西生吞了下去说,“我试着多吃过,可是多咽下去的,回头都得吐出来,反而不好受。”

周慈听到这里,心中刀绞一般的痛,面上努力端着神医一般的风轻云淡,不叫燕熙多想,说:“这些都是药膳,能稍做缓解胃里不适。你每日试着多吃一口,慢慢量就上来了。荣的消耗太大,若吃的再少,只怕殿下更吃不消。”

“先生,”燕熙举箸,浅浅夹了一片用药煮的豆腐,嚼了许久咽下去,“我谨遵医嘱。”

周慈不知燕熙吃的有多艰难,但他知道胃里不适加上厌食,吃起来必定不痛快。他看不得燕熙难受,手上攥得生疼,只恨自己还是学艺不精。

-

侍女把碗碟撤下去,周慈又听了一回燕熙的脉,记录了燕熙饭后的状况。

风吹云散,外头灼日亮得晃眼,秋风吹得竹林沙响。周慈听着那不断变疾的风声,叮嘱燕熙最近不要吃生冷之物,注意莫着凉。

燕熙用了荣之后,从未生过病,冬日里也热得只穿单衣,不可能着凉。但他还是应了。

周慈跟着燕熙回正屋,还要盯着燕熙喝药,他和燕熙之间没有大防,便是到了午休时刻,共处一室也不尴尬。

燕熙看了一会文书,想到什么,隔着书案问周慈:“先生,那董正甫也是执灯者罢?”

周慈坐在门前的圆桌旁,他手上研着药粉,动作微顿,没有否认,问:“殿下从何而知?”

“文兄那次的学生潮,便是他领头的。这次投名西境,又是他领头。太巧合了。”燕熙沉吟道,“便是他从前不是,如今大约也是了。”

执灯者各司其职,互不隶属,全凭志趣做事。只有“清明”知道每一位执灯者的信息,周慈因着是大夫,又与商白珩走得近,知道的多些。他知无不言地说:“他是谷雨,新入的。”

燕熙的书案旁开着小窗,风还在变大,从外头灌进来,差点吹飞了案上的纸。燕熙边拿镇纸压住了,边琢磨道:“先生,其实执灯者并不难认。他们做的事情,目标明确,全情奔赴,便是刀山火海,他们也处之泰然,与寻常人十分迥异。你们可曾想过,暴露身份有风险?”

周慈把研好的药粉倒入瓷瓶中,转身去试食盒里的药温,热冷正好。他满意地说:“时之势也,时不待我,若不抓住此机,往后便是永夜,何不奋力一搏。”

燕熙侧容微怔,心想:执灯者是这个世界深藏的能量,系统的生长与执灯者的出世一直都是同步的。

执灯者与系统之间,是否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呢?

周慈端了药碗过来,见燕熙沉思,他只道燕熙正为如何与董正甫相处为难,于是小声提醒道:“殿下待与他明说么?

他说完自己摇了摇头,不等燕熙回答,又补了一句:“执灯者并非组织,我们仅以志趣相合,相处不要有负担。若区别对待,反倒不美。”

燕熙点头,他反复呷摸着执灯者几个字,隐隐生出某种猜测,面上平静地说:“我视他与旁人无异。若他做的不好,也一样要罚。若他做的好,也是论功行赏。都按章程和成例来。”

-

外院,书斋政事议完,人都散了。

梅筠习惯地在檐站了会,他从未进过内院,从这里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但只要看里面没有侍从出来,便能知道燕熙用饭或是歇息都在按步进行。

他也发觉燕熙在日渐消瘦。可他早没了关心的资格,只能远远瞧着,无计可施地希望宋北溟能把燕熙照顾好。

这种无能为力让嫉妒变得不那么面目狰狞,梅筠在努力让自己平静地看宋北溟与燕熙的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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