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十天拿自行车,但显然某王姓拿走她十八个蛋的人，有点不大靠谱，十天过去连个车轱辘温九凤都没见着。
腊月过半,村里基本上就开始热闹起来了，因为不用上工,知青们也都天天往外跑。
不用下地,都忙着准备年货,虽然冷,可在公社这边也是五天一大集，让好不容易闲下来的老百姓们换点好吃好喝好用的，过个好年。
但温九凤一直没能等到季天泽的消息,去问了回收站的王老头。
王老头才跟她说，“都惦记着明天怕是收成不好，来公社的人都少了,零件还没凑齐,小季那孩子说过几天去县城看看，你别急啊。”
温九凤实在惦记有一辆自己的车,“谢谢您，要是收集齐了,您让人给供销社送个信儿也成。”
“行，我让小季去找你。”王老头答应下来。
温九凤顿了下，“算了，我不急，还是等等吧。”
让季天泽去供销社找她？林园非得把眼珠子当探照灯用不可。
其实说起来，不管是公社,还是各大队里，这个年底心情都不咋地。
好些老百姓担心不下雪,来年收成不好，往年一开始就热热闹闹的大集，赶集的人少，来换东西的也不多。
头几个集比起往年，差不多也就一半人多。
但腊月二十三前一天，老天爷好像也不忍心让人年都过不好，突然就开了眼，从半夜开始鹅毛大雪就开始飞。
到了第二天，温九凤一出门，发现堂屋门都推不开，被雪堵住了。
她赶紧把婆婆叫起来。
“妈，你帮我扶下梯子，我上屋顶扫下雪，雪这么大，这会儿都还没停，屋顶不一定能受得住。”
每年冬天，农村里头大雪的时候，都要压塌几个屋顶，所以农村人都怕半夜下大雪，不知道啥时候就可能被掉下来的屋顶压死。
于婉茹倒是没想到这一茬，她早被冻醒了，上了年纪就有点怕冷，不过是一直躲炕上没下来。
这会儿出来，看见天地间全是白茫茫的，啥也看不见，也吓了一跳。
得亏家里的房子杨大志都给加固过房顶。
也不知道大队里其他人家里怎么样，她冻得哆哆嗦嗦发愁都发不利索，“只怕是上冻了，你别上去，咱们找你家哥哥行吗？我怕你摔着。”
温九凤搓了搓手，带上棉手套，“我可以的，出去也不好走，您先带上手套，给我扶着点。”
这么大雪，供销社不一定开门，就算开门，林园肯定也知道她去不了。
反正到月底会计会统计天数，能说的过去就不怕啥。
不知道是不是积攒了一冬的雪实在憋不住了，昨晚上一开始就下得很大下，这会儿雪能到大腿，一个站不稳，栽雪窝子里都能冻个好歹。
大队里路又不算好走，再说家家户户估计都得扫雪，没必要出去这一趟。
于婉茹显然也是想到了，没法子，寡妇家里就这点不好，温九凤平时再能顶事儿，体力上也比不得男人。
她蹙着细眉，跟温九凤费劲巴拉地把梯子架在屋顶上，一说话口中全是白气，“你，你慢着点，实在不行咱们等等也行，先扫出条道来，我把小志也叫起来。”
雪太大了，还在下，要是有个万一，于婉茹是真受不住了。
温九凤点点头没再说话，雪能下到屋门口是因为风也不小，一张嘴就得吃雪沫子，她体格虽然赶不上力量型异能，但比平常人应该是好不少的。
起码比原身一个小姑娘劲儿大。
等杨小志起来，温九凤把夜里烧完的煤球敲碎，先在天井撒了一半，娘仨一起把天井里扫出一条道。
然后温九凤把剩下的煤渣放在腰侧，也顾不得脏了，顺着梯子网上的时候，一点点拿出来洒在梯子上，小心翼翼上了屋顶。
还好，下着雪不算太滑，有煤灰在，有惊无险就上去了。
温九凤拿扫帚先在屋顶扫出来一点空，趴在那里慢慢扫。
杨小志跟于婉茹一起扶梯子，在底下冻得直跺脚，也不肯先进屋，温九凤把堂屋顶上扫干净，怕冻坏了底下的娘俩，先下来了。
“妈，几点了？”温九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于婉茹。
杨小志腿快，跑进屋看了眼出来，“嫂子，九点多了。”
“凤儿啊，先吃饭吧，吃完饭再继续扫。”于婉茹刚才是又害怕儿媳妇掉下来，站原地又冻得慌，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叫。
温九凤也是饿了，她下梯子的时候才跟于婉茹有一样的想法。
唉，不管哪辈子，她都有点废，高估自己这体力了。
即便比正常姑娘好点，也确实是比不上大小伙子有劲儿。
在屋顶呆了俩小时，她往锅里下米的胳膊就有点酸。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听婆婆的，等等回家把俩哥哥叫过来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声音——
“有人在家吗？杨婶子，温同志，在不在啊？”
温九凤听着声音有点耳熟，一时没想起是谁。
还是杨小志嘴快，“是知青点的陈知青，陈知青来给咱家扫雪了吧？”
于婉茹和温九凤一听，赶紧把厨房里东西收拾好，出去开门。
农村大门都是朝里开，已经把门边的雪扫干净，虽然又积了薄薄一层，也不难开门。
温九凤一打开门，先瞧见了季天泽那双微微垂着的丹凤眸。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略有些不耐烦的眸光就带了点笑。
温九凤下意识垂下眸子躲开他的眼神，一边往里让人一边问，“你们这是？”
“来给你们扫雪。”季天泽声音淡淡的，倒不像过去那般漫不经心。
还是陈彦君多解释几句，“夏天那会儿我们就组织同志们一起加固屋顶来着，能帮上点忙，我们都特别高兴。这不是想着咱这些壮小伙一身的力气，大队里又有好些人家没有劳动力，下这么大雪，我们就想继续发光发热，实现咱们知青该有的价值。”
温九凤：“……”扫雪之前还要先写小论文？
于婉茹笑着迎，“快进来快进来，吃早饭了没有？我们家九凤熬了粥，喝点热乎热乎再干活吧。”
她从早上就开始惦记着出去找人，上门这俩知青可真是雪中送炭，实在是太让于婉茹高兴了。
陈彦君赶紧推辞，去看他泽哥，“我们吃过才过来的。”
但早饭吃的太早了，又已经在两户老人家干了不少活，大小伙子的胃都是无底洞，其实这会儿也能吃下去。
陈彦君就怕季天泽不乐意，他泽哥太端着，估计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吃人家东西。
于婉茹虽然性子软，但脾气也有农家人的热情，把人让到堂屋里以后，不管分说，还是让杨小志端碗，先给俩人盛了两碗米汤，里头放了白糖。
“先喝点暖和暖和肚子，粥马上就熬好，再做个鸡蛋汤，也没啥好东西，你们别嫌弃。”
季天泽没不好意思，直接端起碗暖和手，在外头顶着风雪干活，确实浑身上下都是寒气。
陈彦君心里嘀咕，他泽哥要是跟温同志没问题，他把碗吃咯！
季天泽扫了眼厨房，冲于婉茹笑得特别客气，“谢谢杨婶子，我俩确实有点饿了，回头雪停了，我把鸡蛋再给您家还回来。”
于婉茹赶紧摆手，“害，也不能让你们白干活啊，几个鸡蛋值当啥，要不你们中午也在这儿吃吧？家里昨天才买了肉，中午包白菜馅儿的饺子，二十三小年呢，得吃饺子。”
季天泽笑了笑，他要是跟人客气起来，也还是听能看的。
“杨婶子这么说，我们真是馋了，就是怕温同志不愿意，也不知道方不方便。”
于婉茹迟疑了下，家里俩寡妇她刚才那么说确实是冲动了，但总不能让人家干活儿，人家都说馋了还只是客气客气，她不是个会拒绝人的。
所以她还是软声拿住了热情，“没事儿，婶子和小志都在呢，怕啥。”
季天泽特别礼貌地点头，喝光米汤，虽然清澈但是浓浓的米香味儿让他眼神闪了闪。
他放下碗起身，“那就谢谢婶子了，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先去帮南头杨爷爷扫雪，扫完了我们回知青点拿上菜和肉过来，我们还有个同志仨人一起吃饭的，肯定不能让杨婶子您家破费。”
于婉茹不肯，“拿啥东西啊，直接过来就行，我们一会儿多和点面。”
季天泽笑得特别像个好人，“您别客气，主要我们三个大小伙子也不咋会做饭，好东西在我们手里都糟蹋了也做不出能吃的东西来，正好拿过来，辛苦婶子让我们解解馋。”
于婉茹顿了下，她挺能理解这种痛苦，比如说好东西她也做不出个好来。
既然这样的话，东西拿过来，她给儿媳妇打下手，让这帮知青吃好点，也算是报答人家的好心肠了。
想清楚她痛快点头，还更热心点，“那行吧，婶子不跟你们客气，不行你们过年也在这儿吃算了。”
季天泽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那谢谢婶子了，我们到时候多买点年货带过来。”
不等于婉茹说别的，他拉着陈彦君往外走，“那我们先赶紧去干活，一会儿让彦君先把菜和肉送过来，婶子外头冷，你别出来了。”
等出了门，陈彦君还有些目瞪口呆。
好家伙，他泽哥冷酷装逼一狠人，就简单几句话，给他们仨找了个好地方吃饭？
“泽哥……”
季天泽淡淡睨他一眼，“想吃点人吃的饭，就闭嘴。”
陈彦君立刻捂住嘴不说话了，他们仨吃饭确实惨了点，还挺烦的。
惨在他们都不会做啥正儿八经的饭，烦在别人不管是出于想嫁给季天泽，还是馋他们的好食材，总上赶着过来给他们做饭。
可季天泽屋里有很多东西是不能给人看见的，厨房里食材也过于丰富了点，所以连厨房他们都单独盖了一个，就是为了跟知青分开。
不过到知青点去拿东西的时候，陈彦君还是没憋住话，“泽哥你跟温同志不对劲！”
说完他提着东西就跑了。
季天泽也没撵他，只轻笑了声，往大队里老杨头那边去。
这阵子自行车还没做好，季天泽就没去温九凤面前找存在感。
那天晚上他总觉得温九凤手里是拿了什么东西的。
可能温九凤不觉得，但有赖于他这个身高，居高临下还是能看到一点温九凤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