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响起,打破空气里的安静。
定格的时间，再次流动。
江煦看了眼手机屏幕的来电提示，然后抱歉地向黎行舟点了下头,退出房间,到外面走廊接电话。
“不好意思,麻烦您再说一遍。”
“嗯，我过一阵子放假有空。”
黎行舟隐约听到两句话，那颗鼓噪乱跳的心,随着声音的隐去,逐渐恢复平静。
站在原地呆了会,拧开浴室门走了进去。
十几分钟后，黎行舟从房间出来，走廊上已经不见江煦的身影。
往走廊外看去,恰好看见江煦站在楼下庭院水池旁,正盯着水里的几尾鲤鱼发呆。
是因为刚才的电话。
难道是上次抄袭的事情除了问题？
几乎笃定了江煦看上去兴致不高的原因和学校有关，黎行舟没有犹豫,拿出手机点开宿舍群,不意外看到李巍发的八卦。
草草翻了一遍聊天记录,黎行舟点开和李巍的聊天框。
【舟行：论坛ip地址后台是不是可以查？】
【李sir：老二,你干嘛？这么护短,你总不至于对人家一个青葱小白菜出手了吧？】
【舟行：（红包请查收）】
【李sir：查查查,直接精准到宿舍，你等着,小江煦上回被造谣抄袭的事情，美院过阵子肯定会劝退一个人。】
【舟行：嗯。（合照jpg）】
九境湾是江舟市有名的红圈地盘,能进出的家庭,多少和红圈挂钩。
房价不是当地天花板,但要说地位，上上网也能知道是个什么地界。
昨天江煦在九境湾的照片又被人拿去论坛做文章，既然有人盯着江煦，那不如干脆澄清。
有些问题，与其不理会，直接回击会更有用。
反正，情况不会更糟了。
【李sir：你——噫，这不是你们家的合照吗？小江煦也在？】
【舟行：开贴，把照片放上去。】
【李sir：啧，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话说回来，我最近才想起来，当初咱们毕业的时候，撺掇你去告白的对象，是不是就小江煦？】
【舟行：……】
【李sir：好，我闭嘴。】
李巍平时有点吊儿郎当，但办事真靠谱。
关掉手机，再抬眼看向水池，发现江煦已经没了人影，皱了下眉，抬脚往楼梯那边走。
“那小子还在睡？什么时间了，这么懒，是不是要我亲自去请他，等他下来，先去给我跑个一公里！”
黎老爷子坐在桌旁，气得吹胡子，“年纪轻轻睡懒觉，真是太惯着了。”
旁边坐着的江煦回过神，默默把手机放到一边。
“黎爷爷，他昨天晚上有点累。”
是挺累的，说来他还要负主要责任。
不过他没想到，黎行舟这么年轻气盛。
尽管知道黎老爷子不是真的和黎行舟生气，但原因在他，下意识想帮黎行舟说话。
“昨晚我有点认床，所以一直睡不着，翻身弄出动静，所以闹得他也睡不好。”
想了一个半真半假的理由，江煦略有点心虚，不太敢看黎老爷子。
落在黎老爷子眼里，就成了他受委屈的意思。
黎老爷子刚想开口，黎行舟大步走了进来，表情有点古怪，脸也有点红，像是发烧一样。
皱起眉，黎老爷子问：“你大清早的起来也很热？年轻人不要心浮气躁，肝火旺。”
肝火旺本人，黎行舟表情更臭，坐下之后喊了声「爷爷」就不再说话。
什么叫昨晚弄出动静，所以闹得他睡不好？
江煦的语文水平，是不是全还给老师了？
黎行舟端着碗，拿起筷子夹桌上的灌汤包。
余光扫到江煦一直在喝粥，然后旁边是油条，而且被咬了一口，还想要伸筷子去夹。
头脑一热，筷子先伸了过去。
江煦不解抬眼，不明白地眨了下眼。
难道黎行舟想吃油条？
黎行舟：“……”
顶着黎老爷子震惊的眼神，把油条夹到自己碗里，“我今天想吃油条。”
江煦恍然大悟，原来真是想吃。
“可是——”
那个我吃过了，虽然只吃了一口。
江煦很想把话说完，可是想到黎行舟之前的抵触，把话咽了回去。
只吃了一口的话，把自己咬过的地方拿掉就行。
目光看向屉笼里的灌汤包，馋得忍不住咽口水。
筷子伸出去，还没碰到，屉笼被人挪开。
睁大眼看向那只手的主人，江煦愣了下，然后抿抿唇，把筷子收回来，继续喝粥。
看来昨晚的事情，黎行舟真的很生气。
换个角度想，如果是自己的话，也不太可能不在意。
试想，一个多年前拒绝你的人，大晚上钻你被窝，怎么看都是目的不纯。
想着想着，认真思考起以后要怎么和黎行舟相处，总不能像现在这样，那也太奇怪了。
“啪！”
黎老爷子把筷子拍桌上，“黎行舟，你是不是想去负重跑个两公里！”
负重跑两公里！
江煦看向黎老爷子，下意识挺直了背，坐得更端正。
比起油条和灌汤包的诱惑，负重跑听上去更可怕。
“跑就跑——”
“黎爷爷，我胃不太好，早上不能吃油腻的东西，哥哥只是担心我。”
截断黎行舟的话，江煦难得的语气急切，余光瞥了眼他，心里有点小内疚。
他早上是不怎么吃太油腻的东西，一吃就会肠胃不舒服。
这么说，应该能解释得通吧？
黎老爷子：“真的？”
黎行舟嘴唇抿成一条线，闷闷地「嗯」了声，然后低头专心吃东西。
江煦有些惊讶黎行舟承认得这么快，不由多看了他两眼，发现他脸好像红了，低下头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看来，他说中了。
黎老爷子看两人这样，发现是年轻人之间的小别扭，也懒得多说，吃完早饭，到花园里去活动活动。
“我没有在关心你，只是不想你胃病发作，到时候还要去医院。”
喝了一碗粥，又吃了一个蒸红薯的江煦，擦嘴时听到这话，愣了愣，看向杵在旁边的黎行舟。
呃，他其实没有误会。
生病去医院的确挺麻烦的，黎行舟出于这个原因那么做，很好理解。
“嗯，我知道。”
江煦点了下头，“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我平时自己会忘。”
“都说了不是关心你。”
黎行舟像是被踩了尾巴，立即反驳，“我——”
看着江煦无辜纯良的表情，后面的话说不出口，憋了半天，丢下一句「我先回房间」走了。
歪着头看向黎行舟背影，江煦在心里把黎行舟再次和大山画了等号。
不愧是从小养大的，性格还挺像。
饭桌上的碗筷有人来收拾，江煦刚把碗摞在一起，保姆就紧张地看着他，犹豫了下，把碗放下，朝对方点点头，离开餐厅。
工作有分工，还是不要让别人为难。
昨天答应要给黎老爷子画幅画，江煦也不耽误，拿到材料后，立即动手，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中午休息了一个小时，终于赶在下午画完。
中途他没再见到黎行舟，大概是有事情处理。
直到画完，两人向黎老爷子道别的时候，黎行舟才出现，他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盒。
心里好奇，但江煦还不至于多嘴去问里面装的什么。
专注画了一天，江煦上车就睡过去，连微信消息都没精力看。
——
“叶哥，江江不会是被——”
“不要乱说。”
“那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大白天的，总不能一直在睡觉吧？”
郑秋抱着手机正在恶补最近的八卦，她已经快被项目折磨死，正刷着，忽然看到一条帖子。
“哎哎哎，别管他回不回消息，这照片里的人，是江江吧？”
“什么帖子？”叶然凑过去看，“是他，不过旁边的人——”
陈霖和孟兆生作为吃瓜群众，迅速点开论坛，很快翻到了叶秋说的帖子。
标题简单粗暴，回应昨晚到今早那些乱七八糟的帖子。
点进去，镇楼就是黎家的全家福。
江煦站在黎行舟旁边，颜慈亲昵地挽着他胳膊，头往他肩上靠。
“这是——”
“黎家？”
“那江江旁边的人，不就是黎行舟，咱们的学长？”
“那你觉不觉得，挽着江江那个人有点眼熟，是不是上回被拍背影的那个人啊？”
“看上去有点像，快翻一下之前的贴。”
“不用了，下面有人回复。”
最开始那张传出江煦被富婆保养的帖子，有人截了图，在聊天记录里翻出来，这会儿发到贴里。
大家一对比，就算有点模糊，但身形一样，侧脸看着也很像。
回复越来越多，楼越盖越高。
翻到后面，有个人说自己昨晚也参加了黎老爷子的寿宴，而且还在九境湾待到很晚，看到了合照。
他作证，江煦是被黎老爷子叫过去的，黎老爷子还带着他和黎行舟一块去见了几个老战友。
有人怀疑他说的是假的，气得层主直接甩出了当天晚上在寿宴上拍的照片，拍得不是很好，但一看布置，就跟合照里是一个地方，时间也对得上。
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小，大家开始好奇江煦怎么突然和黎家扯上关系。
陈霖和叶然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那天出现在教室门口的人。
原来是黎行舟。
“那些帖子还在吗？赶紧保存，到时候让学校查一下是谁做的，江大要是被这几颗老鼠屎毁了名声，咱们校领导不得气死？”
“我全存了。”
孟兆生亮出自己的手机，“是原网页的代码，不止有网址，连用户的id号我也存了。”
陈霖看了眼孟兆生的屏幕，“行啊你，这都能想到。”
离几个人不太远的地方，周衡坐在那里，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尤其是听到黎行舟三个字的时候。
难怪江煦之前对自己的态度转变那么大，原来是攀上了黎家的关系，那个黎行舟——
竟然是黎老爷子的孙子。
昨晚他头脑一热，拦住江煦想要再试一试，被黎行舟当众打了他的脸，还害得家里的生意差点受影响。
亏得他以前真以为江煦不虚荣，不答应自己是因为不喜欢，现在一想他错得离谱。
江煦不是不爱慕虚荣，是看不上他而已，还野心不小，直接傍上黎家的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