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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037(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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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这样,能不能借我十块钱,我带呦呦上卫生所看看,再这么病下去,我怕……”她的眼泪忍不住。

可队长家也没比别人家宽裕多少,顶多就是能吃饱而已,没多少余钱,更担心的是有借无还,毕竟陆家肯定不会认这笔账,要等卫孟喜自个儿能还得起,除非熬死老婆婆先。

女人的犹豫再明显不过,卫孟喜擦了擦眼泪,沉默半晌,又试探着问:“那,能不能给大哥说一声,让他帮我开个介绍信回娘家,这看病钱我明儿回去借?”

队长老婆立马松了口气,“嗐,我当是啥事呢,这还不简单,你等着,啊。”起身拍拍屁股出去了。

卫孟喜的目的从始至终压根就不是借钱,而是介绍信。她知道以她现在这副没有任何信用背书的身份,谁借钱给她谁就是冤大头,她只需要以退为进拿到介绍信就行了。

现在的介绍信是出门行走的必备材料,但凡是离开朝阳公社,衣食住行都得有介绍信。没有正当公事,大队部轻易不会给社员开,外省施行包产到户后,多的是农民跑城里当盲流,社会影响非常不好。

如果她一开口就要求开介绍信,那势必会引起队长一家的怀疑,要是他们多个心眼找陆家人求证,今儿的苦肉计就白唱了。

只有趁着苦肉计余温还在,借着他们的同情和怜悯,以退为进才能拿到介绍信。

四个大孩子傻乎乎看着她,“妈你明儿要去姥姥家吗?”

“可姥爷不喜欢你回去啊。”卫红吧唧吧唧嘴,她记得姥爷家在县里,有钱,有糖,还有罐头,“奶说了,姥爷看不上你个赔钱货回去打秋风……”

才四岁的她,学陆婆子的语气,学了个十成十,口齿伶俐到令人惊叹。

卫孟喜却心头一紧,都说祸从口出,上辈子卫红这张嘴就是祸害的根源,她谈了好几个对象最后都黄在她的嘴上,十六岁那年就因为怼了几个街溜子,差点被人……虽然后来公安及时赶到,没有造成身体上的实质性伤害,但人却被吓傻了,经常自言自语惊恐症发作。

后来啊,好好个大姑娘就成了别人口里的“傻子”,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十八岁那年失足掉水沟里……

幸好,还来得及。卫孟喜悄悄紧了紧拳头,她的闺女不嫁人也能有好日子过,更不可能再淹死在臭水沟了!

她正想着得找个恰当的机会教育卫红,一直没说话的根宝忽然问:“介绍信是干啥的呀?”

“介绍信我知道,不能吃!”卫东挺着胸膛,大声说。

卫孟喜:“……”你可真是个大聪明,闭嘴。

卫孟喜却只是笑笑,分家只是为了摆脱他们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监视,顺便还能给孩子树立自信,让他们知道哪怕再困难,他们也值得世界上的美好。

一百块?只不过是利息而已,欠她卫孟喜的,她以后会慢慢讨回来。

当务之急是怎么去做随矿家属,她对金水煤矿的熟悉胜过菜花沟。

上辈子离开陆家后,娘家不欢迎,前夫家回不去,她最终只能带着四个孩子来到陆广全曾经工作过的金水煤矿讨生活。

工友们知道她是陆广全的遗孀,大家你五块我七块的凑给她,让她凭借一手不错的饭食手艺,在煤矿附近的窝棚区开了个小饭馆,专门卖点小酒和几样下酒凉菜,勉强把孩子送进学校,几年后积攒够本钱,她才回红星县开了第一家私营饭店。

但她人不常在红星县,所以这里只有她这个女老板的传说,她本人却一直在金水煤矿生活,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那都是有感情的。

想着,卫孟喜开始满足的睡去,一切按着计划来,马上就能摆脱陆家了。

陆广梅的效率还是很高的,第二天卫孟喜正在捏饭团的时候,她就挎着绿书包来了。

“喏,奶粉。”

卫孟喜接过两个大铁罐,一罐得有两斤多,看含量是两斤半,红色的奶粉罐子上还有一句“最高指示”。“谢谢你啊广梅,哪儿买的?”

“这不用你管,快给孩子喝上吧。”钱她肯定不会白出,得找三哥要。

陆广梅环视一周,公房比一般房子矮几公分,窗户只有一个,这几天赶上下雨,锅灶不能再搭室外,都被搬进屋里,把本就不大的屋子挤得更小更潮湿了。

她皱眉,捂住鼻子很嫌弃地说:“分家是好事,妇女同志一定要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但你为什么不留在家里,那里的房子也有我哥一份,他们谁也无权赶走你。”

虽然表面很嫌弃,但道义上她是站在卫孟喜这方的,卫孟喜只是笑笑,当然也不能把自己要离开的打算告诉她。

这一次,谁也阻挡不了她去金水煤矿。

不过,陆广梅明显心事重重,眉头紧皱,不知道想些啥。

卫孟喜是真感激她的雪中送炭,关心地问:“咋,遇到什么事了吗?”

陆广梅冷哼一声,她就不在家一天,家里就闹出这么大的事,二哥居然偷了父母的两千块钱,你猜她咋知道的?

昨儿还在县里,他们正商讨下个月上省城搞文艺汇演的事,忽然赵红军问她二哥到底啥情况,她还一头雾水。

原来,不知怎么回事,老二偷存折的事传到了公社,连身在隔壁公社的赵红军都知道了,可真够丢人的!

赵红军还说了,他也知道她二哥想要跑工作的事,但出了这么大的丑闻,只要他赵红军在一天,老二就别想有工作,因为他赵红军曾经可是整个红星县最红最专最正直、最六亲不认的小闯将,别以为有这层裙带关系就能高枕无忧。

这是一字不落的原话,还是当着组织内所有人的面说的,无异于是在羞辱她,陆广梅肺管子都给气炸了。

这不,回来就想跟老二拼命,这王八蛋,差点毁了她的前途!

当然,这次偷钱事件也成了她和赵红军的分手的导火索,她自己家庭虽然多有拖累,但她绝不允许任何一个男人以那么居高临下的姿态,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她。

她可跟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尤其是眼前这个“嫂子”,一辈子只能仰男人鼻息。

所以,她只是回卫孟喜一声冷哼,气咻咻地迈着正步,甩着胳膊肘走了。

卫孟喜:“……”喂喂喂,我到底怎么你了?

因为小呦呦自打出生还没喝过奶粉,卫孟喜不确定她会不会对其中的某种成分过敏,所以她只是舀了小小一勺,用温水化开,空气里顿时弥漫上一股子奶香味。

“妈你又做啥好吃的,真香!”

“奶粉。”

几个孩子顿时馋得挪不动脚了。奶粉这种东西,大人觉着腥,可对孩子,尤其是低龄儿童,仿佛天生就有一股致命的吸引力,那种吸引力大概跟母亲有关。

手心手背都是肉,卫孟喜干脆拿个小碗,舀出三大勺奶粉,泡上让他们轮流着一人一口的喝。

奶香味真是所有孩子的本命,小呦呦也不例外,“呲溜呲溜”喝完,舔舔嘴唇,指着奶粉罐子,还要!

卫孟喜不敢立马就给她泡,先观察了一会儿,看没啥反应才又给加了两勺。

小的自己喝一碗,慢悠悠在那儿闭着眼睛,老太爷似的回味。大的四个可就没这么和谐了,卫红嫌卫东一大口喝太多,卫东嫌根花舔吧碗边,根宝嫌卫红把手指头蘸进去,还舔了好几口,妈妈说不允许舔手指,不允许把手指蘸进大家吃的东西里,而根花又嫌根宝话多爱告状……

众人叽叽喳喳的互相告小黑状,就像一千只鸭子在嘎嘎着邀功请赏,看,他们生了一个白白的大鸭蛋呢!

卫孟喜被他们吵吵得烦死了,看来一名合格的端水大师必须每次给他们一人一个碗,不然类似的“争斗”还是不可避免。

中午,太阳出来,晒在下过雨的路面上,有种泥土的芬芳,实在是让人心旷神怡。卫孟喜把准备跑路的东西又点了一遍,饭团按每人每天三个计算,还差得多呢。

孩子们都不知道,妈妈一天工不出,就在家里捏饭团,到底是要干啥,但他们高兴。

在陆家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干不干活,可在公房不一样啊,妈妈同意他们出去玩,只要说一声去哪儿,饭点准时回来就行。

“妈,大事不好啦!”

卫孟喜看着眼前这个满头大汗的混小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慌啥慌?”进门时候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差点一脚把她晾饭团的筛子踢飞。

要把她跑路的吃饭家伙毁了,她今儿就得揍他一顿。

“不是,那个女的来啦!”

“啥叫‘女的’,要叫阿姨。”

“哎呀妈,是那不给咱们取钱那个女的,胖胖的……”小子急得抓耳挠腮,虽然不是很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隐约觉得妈妈应该是干了一件能把新爷奶气死的事。

陆小玉来了?

啥叫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啊。当即把所有孩子叫回来,其实也没啥家什,就一床破败的被褥,一个洗脸洗脚共用的搪瓷盆……全部放弃。

幸好饭团是早就准备好的,水壶里也一直温着开水,带上所有人的口粮,母子几个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村子。

且说陆家这边,一大家子早饭也没吃,空心饿肚挨到下工,回家一看冷锅冷灶,老二两口子又回娘家躲瘟病去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都怪你,好好的同意分什么家,以前老三家的在,至少也能给咱们把饭食做上,现在倒好……”

陆老太也很委屈啊,“那条疯狗给你做饭,你怕是做梦。”

“对了,你说广华他妈是啥意思,咋一个劲说我跟她要鸡蛋?她说还了我家三十几个鸡蛋,可我连鸡蛋影儿都没见着,她是不是昏头了?”

“估摸着是老二那没出息的跟人要,都是让你惯的!”

老头子使劲瞪她一眼,正准备好好掰扯的时候,忽然门口进来俩人,顿时眼睛就亮了:“哎哟小玉侄女咋来了,这几天下雨我也没出山,那么点钱哪用劳烦你亲自送上门来。”

就几天的工夫,陆小玉仿佛瘦了一大圈,只见她咯吱窝下拄着拐杖,一蹦一跳的,像只滑稽的胖青蛙。

“小玉侄女这是咋,摔啦?”陆老太想去搀扶一把,以彰显自己跟她的亲密,谁知却被陆小玉一把甩开。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陆小玉的腿啊,真是摔断的。事情还得从卫孟喜那天取钱说起,她临时挪用了所内的钱和粮票来垫付,心想过两天就能补上窟窿,谁知临下班所长和主任忽然回来,不知发了哪门子疯说是要连夜盘账。

她一面担心自己挪用公款被发现,一面又担心回家拿钱要被男人揍一顿,天又黑着,不小心就骑翻了自行车。那天也是该她倒霉,正好下瓢泼大雨,路上居然一个行人也没有,她翻进臭水沟里,昏昏沉沉一直泡到天亮雨停了才被人看见。

送医院一看吧,腿是暂时保住了,但骨折很严重,要住院半个月。

关键她男人第二天就跟着单位出差了,存折在他身上,她连看病钱都没有,腿又动不了,事情只能一拖再拖,拖到腿伤都快好了,男人才回来……这不,知道被陆家媳妇坑了,第一时间就来要钱。

“要啥钱?”陆老太眼冒金星,“陆小玉你可真敢狮子大开口啊,平时叫你声‘侄女’你还真把自个儿当根葱了是吧?500块你咋不去抢呢你?”

陆小玉没想到她居然不认账,顿时甩出经卫孟喜重新签字的各项单据,“你们甭想给我唱双簧,我二爸来取了一趟,你儿媳妇又来取一趟,怎么着邮政所是你家开的啊?”

“等等,啥儿媳妇?”老头子终于抓住了关键信息。

于是,十分钟后,菜花沟上空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陆老太彻底炸了,被气炸的!

村口公房门上,正在上演哭闹大戏,只能听见这村里第一大泼妇一声又一声的怒吼:“你真敢啊卫孟喜!”

“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你个丧门星,老娘今儿打不死你!”

陆老太气是气,可就是气过头了,都说大怒伤肝,她这一气忽然手脚无力,空有想要杀人的心却无杀人的力,只扯着喉咙干嚎,老头子倒是还有力气,想打但让队长书记拦住了。

公公撬儿媳妇门不算,现在又要公公打儿媳,说出去不得臊死人?

社员们正议论纷纷,不知道这闹的到底哪一出,都对着紧闭的房门劝:“小卫你甭怕,有啥误会出来说清楚就行,别把老婶子气坏咯。”

毕竟是四五十的“老人”了,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真怕她下一秒就一口气上不来。

这儿媳妇气死老婆婆,说出去也道义上站不住脚不是?

门是从里头插上门栓的,炕上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有人躺着。屋里脸盆和那几只破碗都还在,她今儿又没去上工,不是在这儿装死还能去哪儿?

陆老太扒窗看了一眼,手叉腰的骂:“你个丧门星给老娘滚出来,别以为躲炕上装死就能糊弄我,我都看见你的狐狸尾巴了!”

对于卫孟喜的“不吭不声”,她还挺得意,对外头看热闹的社员显摆道:“你们就等着吧,今儿我也不碰她一根手指头,不动她门,我要是不把她臊出来我就不是人。”

以前哪一次不是她用嘴将她臊哭的?

她今儿就要让大家伙看看,她卫孟喜疯狗又怎么着,最后还不是得乖乖自个儿开门,灰溜溜的走出来,最后还得跪她跟前磕仨响头!

当然,小孩可以恐吓,但这俩熊爸熊妈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卫孟喜懒得跟这种横不讲理的垃圾人浪费时间。

转头,她想到了一个人就可以。

作为县团委里的青年骨干,中流砥柱,陆广梅比谁都清楚如果自己家庭成员中有谁被定性为“反动派”,对她意味着什么。

虽然现在不兴讲究成分啥的,可耐不住县团委是风光无两的存在,别说在朝阳公社,就是红星县城,哪怕是整个阳城市,那都是响当当的旗号。每天想要加入他们队伍的,没一百也有八十,为了加入他们,很多人都是千方百计挤破脑袋。

她陆广梅要是因为自己这样的“污点”被人抓住把柄,还不得被人拉下马?

陆广梅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所以,当天晚上,当几个孩子说起白天村口的事,绘声绘色形容铁柱的恶劣事迹时,其他人都只当小孩玩闹,唯独陆广梅听进心里去。

“爸妈,你们要是不好好教育铁柱,以后有你们哭的。”

“嗐,你这丫头咋说话呢,又不是咱们家的种,我干嘛费力八斤的教?”教好了也不会孝顺我,学坏了也跟我没关。

见他们居然一点人话也听不进去,陆广梅气哼哼念叨半小时,咚咚咚跑二房去了。

“二哥二嫂开门,我知道你们在。”

两口子正谋划着以后有了工作该怎么享受人生呢,“你个小姑子可好意思,咱们两口子关门自然是有体己话要说,咋地,要是喊你一声你还想上炕?”

陆广梅嘴巴厉害,思维敏捷,可还没遇到这种不要脸的人,说话简直是荤素不忌,让她一大姑娘臊红了脸。

“二哥二嫂,你们就这么惯铁柱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谋划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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