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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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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威不错。皇帝昨天在外积了一肚子气,回了宫非但没消,还越想越气。自己登基近二十二载,起五更睡半夜,不敢有丝毫懒散,一心为民为国,辛辛苦苦攒下的功绩,还不够三两狗东西败的。

关键那些个狗东西,一边败他的圣明,一边还吃喝他的,使着他给的权。他养的是臣子,不是祖宗。

“皇上,臣绝无弄权玩奸。”周计满严词道:“《雍和字典》全民通用,岂可马虎?云崇青、苗晖、常俊鑫三人学问扎实,但年岁尚轻。臣以为令他们编书,不但能让三位发挥所长,还能磨一磨性子。性子沉稳,于他们日后大有裨益。”

话是在理,但太和殿站着的谁傻?编书与乾雍殿、南书房行走,能比吗?说周计满没存私心,估计连他自个都不信。武官看戏,文臣均颔首,不打算掺和。

张方越今天也在,走出:“皇上,周大人也许有爱才之心,但说他玩弄权术,这就过了。他在翰林院待了快二十五年,编有《九蒙学》、《汇辞》、《诗十章》等等,新科三鼎甲现在所行之道,就是他曾经所走。只他以为好的,未必合适旁人,弄巧成拙了。”

张太傅好口才!冯威轻嗤,尽是讽刺。

周计满忙到:“皇上,臣并没有要求云崇青三人通夜修稿,是他们自发的。臣也有劝过,可他们坚持,臣也无奈。”

“皇上,”冯威道:“请允臣讲两件事例,听后各位大臣便会明白周计满是何用心了?”

皇帝果断到:“准。”

张方越紧蹙眉,皇上心绪好像不佳。

冯威说:“第一件事例是发生在江寕越州府县学。建和十一年,越州府出了位小三元,名覃栎,时年十四。中了秀才,入县学,县学教谕费淑山起始很是看好他,对其格外上心,经常出策论、引政题考他。

覃栎以为费淑山是真心教授,可每每他将所答呈现,费淑山都将案卷批得一无是处。一次两次影响不大,只长久了,覃栎竟怀疑起了自己,终自厌吞卷重伤了喉,废了。

诸位大人还记得建和十四年江寕乡试解元是谁吗?”

钱坪脱口:“费庆英。”

“钱大人好记性。”冯威接着说:“费庆英乃费淑山的长子。覃栎是在建和十五年找上臣的,费淑山教导费庆英,从无贬薄。费淑山是臣告倒的,他现在还在边漠劳役。”

厉害!文武官员对冯威有了深的认识。

张方越已经在想冯威出身,靖边邯单人。邯单离他的故里介营分处靖边东西,相距四百余里。不知为何,他这心里发沉。

皇帝更气了,一个微末教谕竟毁了他一个小三元,劳役都是轻罚。

冯威继续:“第二件事例,有些久远,发生在靖边。”瞟了一眼左上的张方越,“臣能得皇上赏,是因前左都御史唐锡查事不明,弹劾有误。去年,臣进京述职,听闻了唐锡弹劾那日事,十分欣慰…”

啊?百官正诧异,又听冯威说欣慰不是因唐锡弹劾有误,而是为还有人记得张进原配而生的感触,不诧异了,但更惊。

张方越吞咽,直觉一些旧事今日要蒙不住了,早知他就…不,只要冯威有心,不论他护不护计满,其都会将事在朝上讲,就像沐宁侯一般。

“娴女落水实非有意,她携家中六分财嫁予张进,勤勉持家,让夫无后顾之忧全心读书。张进中举后家中分户,兄弟妯娌以张进、娴女殷实为由,让姑舅随之。张进允了,娴女便无不可。

分户后,张进携一书童去扩愉书院读书,常常几月不回。娴女与姑舅处,姑舅屡拿娴女落水之事贬薄,说娴女就是看重了张进人才才耍诡计赖上。起初娴女还极力分辩,待张进归来,又解释。

可张进不作为,任

由他父母糟践妻子。两年后,娴女不堪姑舅辱提出和离。张进心在仕途,怎可能会同意和离损名声?张进中了进士授官后,娴女再次提出要么和离要么随任。

张进这次给了她个盼头,说等到地方上安顿好了,便着人接她过去。可一等就是近三年,娴女等到看透了。”

冯威注视着后背紧绷的张方越:“娴女不是病逝,她是吞金自杀。”

朝野愕然,陷入死寂。如此对待原配,张进大贤之名实在…

“一派胡言,”张方越猛然返身质问:“你到底受谁指使?”

“没受谁指使。娴女惨死,其父母悲伤至极,可张进已是官身,他们不敢斗,便变卖了家财远走到邯单。在邯单一村子落居,恰逢村里一冯姓人家遭事,大人皆丧,独留一八岁娃儿。二老心善,收养了。”

不敢有所隐瞒,冯威正声上奏皇上:“二老收养的冯姓小娃,便是臣的父亲。娴女乃臣的姑母。其中虽存着情,但臣敢拿臣以及膝下儿女起誓,所言句句属实。”又转眼向张方越,“太傅敢当着皇上和满朝文武的面,拿靖边张氏一族起誓,张进无亏待原配吗?”

张方越的怒焰没了,勉力应对着冯威的逼视,吞咽了下,弱声说道:“先父的事,我知之甚少,也…”

一声冷笑打断了张方越的话,冯威跪下:“皇上,今日臣之所以拿姑母事来说,不为向谁讨公道,只为说明一点,杀人无需用刀,诛心亦可。

云崇青三人才高,科举一路可谓顺遂。可进了翰林院,对照着旧典修书,却一再被大学士否决,这无异于贬薄。周计满说他未强迫三人滞留修书,那三人为何下值后滞留翰林院不归府?

急切修书是一则,二则是为证明己身。只又一而再地被否认,臣恐他们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皇上,周计满这招诛心诛人,高明得很啊!”

杀人了?百官认识到新任左都御史的狠了,这绝非唐锡能比得的。

“臣没有。”周计满大喊:“臣绝无此心。冯大人,你姑母之死,与我姑祖母无关。你这是在借公泄私愤。”

好精彩!皇帝看都不看周计满,转起左手拇指上的扳指:“方达,去翰林院宣云崇青、苗晖、常俊鑫。”

“是,奴才这就去。”

翰林院里,于树青到藏书房找书,寻着了,不急走,去往最里。隔间里三人,正沉浸在字海中,似压根没留意到有人靠近。

“三位大人…”

突来声,让常俊鑫手下失稳,墨从笔尖晕染,无法补救,这张算是毁了。自暴自弃地丢下笔,一把抓了纸团成一团仍在地上,脸面冷冽得像数九寒冬。

于树青瞥了一眼滚到脚尖前的纸团,扯了扯唇角,拱礼向常俊鑫:“抱歉。”

常俊鑫不搭理,不等起伏剧烈的心口平复,便又重整,提笔重新写。云崇青与苗晖,均胡子拉碴,满身颓废。

被冷落至斯,于树青不觉不快,在他看,这样才好。退离两步,道了声不打搅了,转身微笑着离开。

他走后半刻,苗晖搁笔,扭动脖颈,伸起懒腰:“幸亏有你们陪着,要我一个人早痴了。”

手摸饿瘪的肚子,常俊鑫道:“若非亏了五脏府,这日子还是挺惬意的。”但他不能瞎混日子,媳妇正等他带她们娘三下江南买地呢。银子都准备好了。

云崇青估摸着也该快了,左都御史冯大人刚正不阿,行事又稳,在江寕可是平了不少冤屈。外头风声已经吹响,他不可能没听在耳里。另,昨日皇上出宫了。

云客满楼的掌柜、伙计真的是个个眼尖心细。武口街上多了一些人,也叫他们察觉了。

常俊鑫身子倾向左:“崇青,今日你早点回去歇息吧。明日轮到明朗,咱们就算要跟周计满耗,也不能折

本在里头。”

“不用。”

果然是年轻。常俊鑫拐了下苗晖:“那你先。”

苗晖笑了,转脸向上手:“你昨儿傍晚接了云客满楼的膳盒,就让金俊早回了。”他可没忘了这位贤弟是沐宁侯府的小舅老爷。吃亏到现在,沐宁侯府都没动,不太寻常。

云崇青直白道:“因为他身子没我们两好。”

什么话?常俊鑫辩驳道:“那是我媳妇养我养的精细。”就是最近他有点糙,媳妇不爱贴他了。等着,等他害完周计满,将自己捯饬干净,一定叫她馋涎欲滴。

堂室,于树青悠闲地看着《贤思集》,等着宫里来人传召,偶还与侍读、侍讲学士探讨两句。

不多会,宫里来人了,一见是御前首领太监方达,众人皆惊。

于树青大喜,赶紧起身整理衣饰,迎上前:“方公公。”只是奇怪,怎么老师还没回来?还有方达的面色…

方达淡漠地草草回了个礼,从旁越过,进了屋一眼扫过:“云修撰、苗编修、常编修三位,随咱家进宫上太和殿觐见皇上。”

在场的你望我我望你,站在方达身后的于树青心紧,预感不妙。太和殿觐见,老师又没回来…难道有御史弹劾?

沉静了息,庶吉士姚匡动了:“方公公请随我来,云修撰他们在藏书室。”大学士偏于树青,他早不满了。

嗯,还有个伶俐人儿。方达跟着姚匡进去藏书室,顿觉闷热。也不怪,小窗全封着,这么大间藏书室尽靠扇门透点气。

走到小隔间外见满地的纸团,他立马回头示意跟着的宫人将纸团捡起,然后才客气地轻语:“打搅三位大人了,皇上召见你们,还请三位随咱家走一趟。”

苗晖爬了血丝的眼里滑过笑,终于明白为何崇青拒绝今晚下值早归了。常俊鑫唇上有两处翘干皮,不犹豫地咬上撕了。舌一舔,尝到血腥,腌疼腌疼。

他够惨吧?

云崇青写完最后一字,搁下笔,站起身…

方达瞧见面,都以为自个走错地来的不是翰林院。哎呦喂,这三哪还有个人样?两腮凹陷,双目干涩无神,唇白干裂。定制的官服,穿在身显空荡。冯大人说的一点不错,诛心可杀人于无形。

再搭上昨日民间那几句闲话,他现在就给周计满把把脉…要完。打狗还看主人呢,周计满就是不冲皇上看重,单因着沐宁侯府,也不能这么磨搓人。

三人跟踩棉花似的,一脚深一脚浅,左一歪右一拐地进宫了。一路上跟在后的几个宫人,两手就没全放下过,就怕前头走着的三位,两腿支不住身栽地上。

好容易到了太和殿外,方达疾步进殿回禀。很快,御前唱道:“宣翰林院修撰云崇青,编修苗晖、常俊鑫进殿。”

百官静候,三人整理衣饰,稳住步伐进入太和殿。太和殿威重,他们不敢抬首,快走到大殿中央,跪地叩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三哪间狱里跑出来的?别说文臣了,见多血腥的一些武将都皱了眉。皇帝脸黑沉:“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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