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川：“去负四层。”
“收到，正在执行命令——负四层。”
电梯很快停靠在负四层，只是这次门一打开，一股已经凝结到肉眼可见的寒气就涌了进来。
这里的温度比训练场的还要低，估计也就零度左右，颂晨呼出的气体都在凝结。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一路无话。
不知道要走多久，颂晨于是开始观察周围环境。
负四层的走廊比负一层长了不知几倍，一路上，颂晨已经看到五六条交错的分岔路口，而粗略往里头一看，这些分岔路口中竟然还有其他路，就像一个巨型迷宫。
这里同样存在很多门，可这些门全部都是紧闭状态，也没有警示符号。
整条走廊都透露着非比寻常的寂静。
这时，一直沉默的凌川突然开口：“想知道你的精神力数据为什么异常吗？”
颂晨心想她当然想知道，这种情报肯定是多多益善。
但面部还是照常流露出犹豫之色：“我是四等公民，按照规定，我没有权限——”
话未说完，就被凌川不耐烦地打断：“别跟我提那玩意儿，我说你能知道你就能，出事我给你兜着。”
“哦，”颂晨收了表情，直接道：“那我想知道。”
凌川的表情一松，轻笑一声道：“那个测试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在分析你们每个人释放出的，等量的精神力中，信息素和精神力的占比。”
凌川耸耸肩道：“如你所见，你的精神力为99，这说明你的精神力强度极高，稍加训练后，有很大可能成为联盟最强。”
颂晨没有表现出太多高兴的情绪，只是问他：“可如果是这样，那我之前的精神力等级测试为什么会是e？按照您的说法，我释放的信息素中也应该含有99的精神力才对。”
“这就是问题所在。”
凌川忽然停住脚步，转身，定定看着颂晨，一字一句道：“联盟现在普及的测试仪之所以选择以信息素为主体进行测试，是因为在人类遭受辐射之后，只要是物种为人的生命体，就一定会产生只有同类才能捕捉到的信息素。”
“而自从信息素出现以来，就和精神力纠缠在一起，按照现有理论来说，人的精神力可能弱到无法检测，但信息素一定不会，所以在有大量检测需求的情况下，信息素测试就是最稳定的选择。”
“可你的信息素含量却低到那些仪器几乎无法捕捉，这放在整个人类种族中来说，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凌川停顿片刻，继续说：“也就是说，1的信息素含量，不应该出现在人类这个种群之中。”
颂晨一顿，而后用略带疑惑的眼神看着他问：“可我就是1啊？您是想说我不是人类吗？怎么可能。”
凌川眯了眯眼，试图捕捉颂晨更多的情绪变化，可惜什么也没发现。
于是，他话锋一转道：“五年前，我在一次研究中发现，现在各大军部机关乃至整个联盟所认可的，信息素和精神力之间的纠缠关系，是完完全全错误的。”
颂晨意外地扬起眉，看向他：“错误？”
这倒是预料之外的有用情报。
凌川点头，直白道：“在现在的普遍认知中，哪怕是四等公民也知道，信息素是精神力的载体。
他们觉得只要信息素越强大，那这个人身体所能承载的精神力就越多，所以他们评定精神力的标准是相同浓度的信息素中，精神力的所占比例。”
凌川：“这也是我跳槽的主要原因。”
“五年前那会儿，我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发现上报研究院高层，希望他们能尽快核实，然后将联盟内错误的意识形态改正。”
凌川说：“结果我等了很久，毫无音讯，然后我去问了，他们才说让我忘记这件事，因为这份报告过于“惊世骇俗”，会影响联盟现在的社会结构……”
说到这，凌川难得失态地砸了咂嘴：“啧，一群舍不得权力又迂腐傲慢的老不死。”
颂晨没有接话，因为凌川还没说完。
凌川的吐槽点到为止，再次话锋一转道：“我在那个项目里发现，人类之所以会觉得精神力高的同类信息素侵略性强，不是因为那人的信息素本身，而是他的精神力足够强，才让他的信息素拥有了出众的侵略感。”
他耸耸肩道：“也就是说，哪怕那人的信息素是草莓味，你也会觉得那是一颗能杀人的草莓。”
“但这客观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凌川在一扇门前停住了脚步，垂着眼道：“因为在那个项目中，我还发现——其实精神力阈值越高的人，能被检测到的信息素含量就越少。”
颂晨抓住了他前后话语中的矛盾之处，适时提问：“可是您刚才说，只要是人，就会拥有信息素。”
“没错，”凌川重新转过身，边走边说，声音有些轻：“其实我一直没办法界定，人类遭受辐射后的一系列改变，应该算作进化还是……同化。”
颂晨：“为什么这么说？”
凌川：“因为我在另一项研究中发现，如果一个人在和异变体战斗的过程中，不幸被异变体的精神力污染，那在这个污染过程中对他的信息素进行检测，就会发现——他的信息素也会随着污染进程一起归零，你知道为什么吗？”
颂晨想起黎礼在统招时说的话，照搬道：“因为他们变成了异变体，而异变体没有信息素。”
“哈，”凌川冷笑一声，语气不善地解释：“研究院那群傻叉也不想想，人类的基因片段本就是因为异变体的辐射而产生的变异，人类有的东西，异变体怎么可能没有。”
颂晨一顿，接道：“您是说人类就算被污染，信息素也一直存在，只不过是因为物种差距，彼此之间的信息素无法被对方捕获。”
“没错，”凌川说：“所以我试着设计了一台以精神力为主的测试机器，测试后发现，他们的精神力依旧存在，甚至比被污染前波动更强。”
听到这，颂晨已经明白凌川的意思了。
人类的信息素只会因为两种原因变得无法检测。
一种是随着精神力的增强而逐渐消失，另一种是因为被异变体污染而发生了一种未知的结构变化，变成人类嗅觉无法捕捉到的存在。
而无论是两种中的哪一种，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们已经脱离人类范畴。
颂晨的信息素含量为1，她的信息素，人类几乎感受不到，而她也闻不到其他人的味道。
凌川在怀疑她不是人类。
颂晨如果在这场考验中暴露任何异常，就会被彻底抹杀。
可偏偏在这颗星球上，颂晨无路可逃，只能面对。
于是，颂晨问：“您的意思是……”
凌川在一扇门前停住脚步，接着刚才的话说：“我的意思是，如果把被污染的人再次带到群众精神力测试中心进行检测，那么机器将因为无法捕捉他们的信息素，而直接把他们判作e等。”
“因为他们已经跨过了物种界定之门，说不好是进化还是同化，我们能确定的只有一点。”
凌川突然上前一步，一把将面前的门推开：“祂们，不再是人。”
大量冷气涌出，颂晨清楚地看到了其中景象。
一台又一台灌满透明液体的胶囊舱陈列在巨大的空间内。
胶囊舱中浸泡着一具又一具已经不能算作是人的肉/体。
祂们有的一半保持人形，另一半却长满鲜红的肉瘤和触须，那些瘤子和触须在门打开的瞬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气息，突然开始疯狂朝门的方向蠕动，像是要从肉/体内挣脱出来。
有人的眼球大到撑出眼眶，撑破头颅，没有眼白，已经完全异变为巨大的复眼，在液体中缓缓旋转。
还有一些干脆整个躯干都长出像树皮一样的组织，这些组织上却长满了褥疮般的气孔，正在液体中一开一合，四肢却还保留着为人时的形态，不停挣扎挥舞。
而这些胶囊舱的旁边，均放有和训练场测试区形制相同的两块光屏。
信息素那一栏的数值皆小于1，有不少已经完全归零。
说实话，这种场面真的很掉san，可颂晨的注意力却不在此。
因为这扇门一被打开，她就闻到了各式各样的食物香气，每一种的香气都不亚于统招复试时的x级异变体。
这些香气混杂在一起，本应该如同泔水般恶臭，可对她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她从来没有一次性面对过如此数量的高阶异变生物。
饶是早有准备，颂晨还是被自灵魂深处腾起的食欲紧紧裹挟。
一道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吃了祂们。
去破坏，去砸碎那些隔离舱，去杀了所有妨碍你的人，然后……
去吃了祂们。
下一秒，凌川突然转身，紧紧盯着颂晨，缓缓开口：“你能闻到吧，祂们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