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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地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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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这么大的风雨,也遮不住草庐下两个婴孩此起彼伏的哭声。

刻着“山神”二字的石像,早就断成了两截,山神老爷的半截身-子无奈地歪栽在泥地中,上头长满了青幽幽的草,连自己都保佑不了。

荒山里不来人的,连樵夫都不来,他们说太多豺狼虎豹,山精鬼魅,一遇下雨,山洪倾泻,经过的活物连个渣都不会剩。

一身素服的年轻男人,从雪白的骏马上跃下,在潦草搭起的草庐被狂风吹挎前,从里头抱出两个襁褓中的小儿。

怀-里,两张苹果似的小脸涨得通红,粉嫩的小拳头拼命攥着,眼泪决了堤似的。这样的动静,连白马都扭过头来打量。雨水也像是受了他们的感染,越下越大。

男人将一个婴儿背在背上,另一个抱在怀中,跃身上马,往草庐后的乱石堆看了一眼,策马离去。

白马快得似一阵风,跟它的主人一样,浑身没有一丁点地方沾上雨水。这漫天风雨,像老鼠见了猫,纷纷避开,不敢冒犯。

直到化成白影的马儿消失在山路尽头,乱石堆后才传来一阵衣裙的窸窣之声——年轻的女-子背靠着石堆,缓缓坐下,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强忍着不要哭出来,粗鄙的荆钗布裙,跟寻常村妇没有区别。只是那张脸,纵然脂粉不施,仍教人舍不得挪开目光。

时间被雨水切割成茫然的碎片,让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一直到暮色降临,她才站起身,擦净脸上的眼泪,深吸了口气,将那黯然悲恸的神色一把抹去,换上一片浅浅的笑客,将纤瘦的身-躯挺直,缓步隐入密林。

远方,白马在无人的崎岖之路上飞奔,渐渐地,四蹄离了地面,迎着狂风骤雨,冲进了最高的天空,化作一条健硕的独角白龙,驮着一大两小的三个人,朝东而去。

1

我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多水。还好没怪味,没把肠子肚子都吐出来。

从睁开眼到现在,神思还有点飘忽,唯一看清的,是一只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手掌。

“几?报个数!”九厥的嗓门钻进耳朵。

打开他的手,我坐起来,定定神:“你就不能做点有意义的事么?”

“给你人工呼吸还不算有意义?”九厥拈起自己--湿--漉漉乱糟糟,像扣上一只蓝色水母一样的头发,“对自己的发型弃之不顾,一心只顾抢救你的人,是我!”

我立刻用力擦了擦嘴唇:“今天要多刷几遍牙了。”

“能忘恩负义,说明你没问题了。”九厥转过身对站在我们旁边的高大背影道,“谢了,老兄。”

被致谢的,是一直看我不顺眼的英俊大叔。

“谢他干吗?”我脱口而出。

“给你人工呼吸前,人家先给你吃了粒救心丸。”九厥又扭头对大叔说,“是救心丸哈?”

大叔连头都懒得转,横抱着手臂,欣赏风景似的眺望前方。

我越来越清晰的目光越过大叔,扩散到前后左右——赌场已经不见了,虽然我最后的记忆,只是一片深水,但现在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高低起伏,广袤无际的徒弟。各种见所未见的植物覆满黑褐色的土地,一条明显由人工铺就的石板路,嵌在葱郁的植被之中,蜿蜒向前,尽头模糊。此刻,我们身在一块低矮的山坡上,脚下是几堆乱石与密集厚实的藓草。我浑身--湿--透,却不觉得冷,顶上洒下来的光芒,像调得刚刚好的暖气,舒适地烘烤着所有的落汤鸡。抬纪头,一片缓慢流动的橘红天空,不见太阳,没有云,没有风,但偏偏明亮照人,看得再久也不觉刺眼。

白驹摇摇晃晃飞到我面前,边抖水边说:“这里挺温暖,春光三月的感觉。”他顿了顿,“所以,可疑。”

我的手指从被晒得暖暖的皮肤上抚过——确实是无比舒服的温度与环境,置身其中,很容易联想起蔬菜大棚,绝对圈禁,但远离风雨。

粗看上去,暖光、植物、温润的土地。很好,挑不出毛病。但是,如白驹所说,挑不出毛病,反而可疑。

“这里不是地面上。”我抬头看“天”,“赌场消失后,我们落了水,我清楚记得我被一股力量不断往水下拖,那片水深得没有底。”

“表面看,我们应该是在距离地面九十九层高的赌场,它被翅膀大蛇搞消失了,于是我们坠到水里。”白驹停在我的肩膀上,“可如果真是这样,这样的柜离入水,不用法术护身的话,咱们所有人不摔死也残了。问题是,你们谁感到了‘距离’?”

距离?白驹点醒了我。当时进了电梯,因为楼层指示灯的暗示,所有人都以为里在往上走。现在回想,当时在电梯里,根本没有任何电梯在上升的感觉,只是我们“觉得”它在上升。至于“水”,我地理知识不好,但也知道除了地表上的江河湖海,地表之下还有无数不为人知的地下水域。唯一能解释的是,天顶酒店根本就是某个地下水域的入口,那架电梯不是把乘客送到“上面”,而是“水下”!

那座赌场,是由一种神奇力最建立在水中的,足以蒙蔽众人视听的空间。可这个空间不是幻想,是百分百真实的存在,就是这一点,让我这样的老妖怪也惊讶。术法中确实有一门“造空之术”,可以借由法术无中生有,小到空地变房舍,大到平川生高山,都可以办到,不论是神仙妖怪,只要具备了这样的技能,就能利用它为自己提供益处。

不过,不管这个水下赌场是谁建成,此人都不是能随便解决掉的小货色。

还有那个奇怪的声音,让我“往上”,是谁在说话?

零散的记忆慢慢组合起来,落水之后……龙?对!我看到一条龙的影子,还被它给救了。

“我看到龙了!”我突然转过身,“落水之后,一条龙把我驮住,还帮我驱散了那些闹腾我的小妖怪!你们也在水里,看到那条大龙了么?”

九厥摸摸我的额头:“你呛糊涂了,以为看到敖炽了。”

“那个不是敖炽。”我坚决否认,“是一条龙。我摸到了它的鳞甲。”我停住,看着在场的每个人,问了个早就该问的问题:“我们是怎么到这里的?”

九厥耸肩:“不知道。反正我醒来就在这里,你是我们之中最后一个醒的。”

我突然想起了那些“赌友”,忙问,“黄老头跟丽莎他们呢?”

九厥朝英俊大叔的方向指了指。

我快步过去一看,乱石的另一边,瑟瑟发抖的老黄缩成一团,抱着膝盖靠在石前,目光呆滞。他的妻子挽着他的手臂,时不时看他一眼,夫妻之间再不见当时的亲密。至于最不讨人喜欢的丽莎爸爸,被人用藤蔓绑住手脚,歪倒在地上,血红的眼睛愤怒地瞪着任何看他的人。

丽莎呢?

“小女孩儿要么被水流卷到别处,要么就是在大家醒来之前跑掉了。”大叔一脸的事不关己,“我讨厌人乱跑乱叫,在他冷静下来之前,绑起来最方便。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没有。”我吸口气,站起来道,“我们十之八九在地下某处,不清楚离地面多远,危险几率无法估算,现在还丢了一个孩子。”

“你不是妖怪,飞上去就是了。”大叔指了指天上。

咦,身份被识破了?

“别多此一举了。”九厥朝我撇撇嘴,“一飞到那片橘色‘天空’下,就会被看不见的苍姆拍,吧唧一下拍下来。”

看到九厥衣裳上的泥土,再看那片明媚“天空”,我不信邪地朝上一窜——好吧,九厥是对的。

我作为一只妖怪的所有能力,只到这片天空为止,无法再往上了,不管花多少力气,我也无法穿过那些流动的橘色,明明只是纱一样薄的玩意儿。

落回地上,我明白了——被隔离了。就算知道只有“往上”才有出路,就算知道出路就在一层之隔的地方,就算此刻我们身强力壮,也无法突破。而且,越是接近这片天空,温度越低,充满令人汗毛乍立的,死亡的冰冷。

这压根不是天空,是力量极怪异强大的防御结界。

果然变成被禁锢的大棚蔬菜了。

“你们都飞不起来,我就更不用说了。”白驹自觉飞回我的裤兜里,“不过留在这里肯定不行,往前走吧,必有别的出路。”

“你觉得他们还走得动?”对于一把会说话的扇子,大叔一点惊讶之情也无,看了孱弱无比的老黄两口子一眼,“没用的人,扔掉最好。”

“背着走!”我横了他一眼,“这里每个人,都不是没用的废品。”

大叔冷笑一声。

2

宽敞得过分的房间里,他盘坐于蒲团之上,闭目养神许久,身-下的蛇尾才渐渐化为双脚。

眼前的窗户,正对着一片触手可及的天空,明媚的橘色里,不知从何时开始,若有若无地透起了一缕又一缕的黑气。

门外,绿腰小心翼翼地说:“神君,那群人已往神殿方向而来,要不要派人将他们……”

“上面的天气如何了?”他问。

“回神君,各地密使传回消息,雨量仍在不断增加,且增长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除此之外,其他灾难也开始发生,地震、海啸、传染病。另外,4e的产品们按照我们的计划,出没各地,分工合作,一切如常。”

“好极了!”他如释重负:“已经足够了,比预期的快太多了。绿腰,你去酒池那边照应,将剩下的所有末途都送去灵井,一瓶都不要留下。”

“神君,末途酒釀造不易,看情況,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何须再浪费?”绿腰很心疼的模样,“不如将其全部给‘源’饮用,这样对地城里的弟兄们当不是更好?”“用在他们身上,才叫做浪费。照我说的做!”他淡淡道。

“属下明白了。”绿腰一愣,皱了皱眉,又恢复常色,跪下道,“至今没能找到敖炽下落,请神君责罚。”

“由他去吧。我突然对他没有兴趣了。”

“啊?”绿腰一愣,“那,那几个闯入地城的赌徒,怎么处置?”

“也由他们去吧,好不容易来一趟,让‘源’陪他们玩玩也好。”他笑,“反正,此时此刻,‘上面的世界’已经与他们无关了,他们应该感谢我赐予他们这么好的避难所。”

他话未说完,突然脸色一沉,一把掐住了自己的咽喉,双目顿时失去光彩,仿若涂蜡,喉头处,一团灰白的东西在皮肉下窜动,挣扎,还浸出一团团墨汁似的黑光,一闪即逝。

他身-子一歪,倒在地上,连呼吸都没有了似的。

“神君!神君?!”绿腰在外听到了动静,又不敢擅自入内,大喊起来。

十几秒后,他的眼睛猛地睁开,一下子坐起来,听到绿腰的声音,若无其事地吩咐:“我累了,要休息片刻。你退下。”

说完,他站起来朝卧榻而去,咳嗽了两声,摸了摸喉咙。

这些日子,好像喉咙总是会痒痒,难道自己也会感冒么。好大的笑话,堂堂的羽蛇神也会感冒?!

他躺倒床-上,闭上眼睛,根本不记得刚刚自己曾晕倒过。

事实上,好多事情他都不再记得,那些模糊的人脸,遥远的笑声,偶尔从梦里飘过罢了。

泽,过来。

泽,你很出色。

小语,你叫小语?怎么你一点都不害怕呢?

小语,为什么要这样……

泽……谁是泽?小语又是谁?反反复复地喊,让人心烦意乱。

他用力摁住心口,脸上片刻的疑惑化成习惯的冷笑,谁是谁有生命要紧,反正,很快就要出去了,等了这么多年!

3

我发誓一定要搞到大叔的真实姓名生辰八字,出去之后天天扎他小人,扎完正面扎反面!

“姑娘,累了就放下我。没关系的。”黄老太气息微弱地对我说。

这时候她主动跟我讲的第一句话,看来也是个体贴人,比那些身强力壮却不肯援手的男人强太多。

斜前方,九蕨背着神智涣散的老黄,边走边叨叨:“这老头看起来瘦,背上来死沉死沉的。喂!前头的那个,咱们轮班行不了?”

一手扯着藤蔓,牵自家宠物似的将丽莎爸爸拉着前行的大叔,悠然摆手:“休想。你们自己要背包袱,关我什么事?”

那语气,那表情,真真要把妖怪也气死!

要不是我忘记了把树叶变成汽车的咒语,我一定器宇轩昂地开着车从那厮身上辗过去!无奈太久不用这类法术,别说变个汽车,驴车我都变不出来。试了半天,采了树叶来来变,从游泳圈变到鸡毛掸子,最后好歹是变出了一个超市的大号手推车,把黄老太放了进去。

下了山坡,走上那条石板路,这条路比我们想象的更长,在广袤的植被里起起伏伏,左右看去,是一片片密集度越来越高的绿色,一些形状特别的蕨类植物时不时吸引着我的目光。

“你也注意到了?”九厥也看着一株几尺高的植物。

“这些植物都不是‘上面’有的。”我朝其中一株两侧叶片呈羽状排列的植物努努嘴,“像大羽羊齿,灭绝的史前植物。”

“果然是树妖啊,对本家这么了解。”九厥目光一闪,旁边的枝叶突然晃动既下,几只从未见过的,似袋鼠却又长了个长鼻子的小兽举着短小的前爪,偷偷摸摸地瞪了我们一眼,转眼就跳进花叶深处,远远的,传来几声非老虎非狮子,但一定是某种大型生物所发出的吼声。反正我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恐龙,还是霸王龙——心里顿时冒出了一个很疯狂的想法。“传说地球的中心,还有另一个地球。它隐蔽地藏在千山万水之下,曾有无数人试图从两极或更多地方开凿通道,就是为了找到这个小地球。在这里,有媲美太阳的天然能源,气候稳定,足以提供令万物生长,存活的条件。许多在地表早已灭绝的动植物,在这里得以幸存。”大叔随手扯了一朵野花在手里。

“荒谬!”我不是不赞成他的想法,我就是不想跟他好好说话,这种发自内心的讨厌的感觉,似乎在很多年前也有过。

“你已经相信这里是传说中的地心世界了。”他回头朝我一笑,“大羽羊齿。看起来你也不是那么没文化。”

“喂!”九厥的脸变得很臭,我也看过《地心历险记》的!这里要真是地心,想要离开会很麻烦,九死一生。”

“可能比电影里麻烦更多,基本十死无生。”大叔在他的玻璃心上又狠狠踩了一脚,抬头看那片颜色比刚才深了些的天空,“这个地方,似乎没打算让人活着离开。”

我看到黄老太抓住车边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未必,有进自有出。”我看着大叔高傲无情的后脑勺,“你不是为了赌博才来的。目的?”

“你是什么目的,可能我就是什么目的。”大叔敷衍我,用力扯了扯藤蔓,朝丽莎爸呵斥了一声,“走快点!卖女儿的时候动作倒挺快。”

丽莎爸爸一个趔趄摔在地上,膝盖也磕破了,大叔毫不怜悯,拎住衣领将他提起来,逼他继续走。

对于污染了“父母”这个称谓的人,吃点皮肉之苦不算什么,我不同情。倒是黄老太,老眼昏花地看着丽莎爸爸,叹口气:“不是穷途末路,谁会来这个魔鬼之地?也别太难为他了。”

魔鬼之地……—张张扑克牌从眼前闪过,羽蛇神与4e的标记从上头跃出来,交缠在一起。别乱,别乱,我安抚自己。当务之急,找出路,找丽莎,把这些无辜的人类送至安全地方。至于敖炽,我暂时封闭了对他的一切惦记。因为只要一想到他,耳朵里就会响起水里那浓小妖怪不怀好意的聒噪。

东海的龙,哪有那么容易被干掉!

我吸口气,加快步伐。再看九厥,这厮居然跟捡到宝似的,沿途采摘了不少鸽子蛋大小的青色果实,外套上的全部衣兜都被塞-得满满。问他拿这些果子干吗,他说这是上面再见不到的好东西,拿酿酒,自有想不到的妙处。真是个乐观的家伙,这样的时候还想着他的酒。

“喂。”我喊了九厥一声。

“怎么?”他放慢脚步与我并行。

“抱歉,把你拖进来。”我是真心的歉意,每次有大麻烦的时候,他都是因为我的缘故身陷其中。

“你说啥?没听到。快走吧!要不是来这里,我这辈子也找不到这样好的宝贝!”他嘻嘻一笑,拿一个果子在我跟前晃了晃。

有人说,朋友就是,打完架还能坐在一起吃火锅的人,没有记恨,没有抱怨,只有一只在你落难时,永远不逃开的手。

我想我以后应该对九厥好一点,如果能活着离开的话。以后他来不停白吃白喝,我也不骂他了。

路变得越来越难走,两边的植物越来越高,越来越密,有一些更是横过路来缠绕在一起。最后,我们只能不停砍断那些长着尖刺的枝干,清理出道路才能前行。手推车是不能用了,所幸黄老太很轻,背着还不算太吃力。

“姑娘啊。”她突然在我耳畔喃喃。

“咋?饿了?”其实是我饿了,折腾到现在,粒米未进,“坚持一下吧,等走过这段路就去觅食。”

老太太从脖子上解下一条绳子,上头挂着一把普通的钥匙,然后对我附耳说了几句。

我愣了愣,看看九厥背上的老黄,没答话。

“谢谢了,姑娘。”老太太把钥匙慎重地挂在了我脖子上。很轻的玩意儿,偏偏又有沉甸甸的分量,压在心上。

此时,眼前豁然一亮,这个“亮”跟光线并没有关系,而是一种突然的视觉的转换与冲击——一座足有百米高的玛雅金字塔似的建筑“砸”在前头,它周围的地面上,不计其数的奇花异草相互簇拥,密集到根本看不见那些花叶草丛之中是怎样光景。

“那些白色的是……”找放下黄老太,从这条路的末端,到那建筑最外端的植物之间,大概还有七八米的距离,凹陷下去,很像人工挖掘的沟壑,不深,一尺多,但整条沟的颜色很奇特,白色的,跟四周很不搭调。不知道这条白色的“沟”有多长,说不定像赤道一样绕了这片巨大的建筑群一圈。

大叔俯身从沟里拈了一点点白色的土,搓了搓,说:“盐。”

我上前,也抓了一些白土察看,确实是盐。

“有些地方,盐被当成防止并躯赶邪灵的圣物。”九厥把老黄放到黄老太身边,走上来细细看着这条盐沟,“看起来,是有人用盐来当防御工事,不想让某些东西从另一边的丛林里跑过来。”

“心理安慰而已。盐最大的用处只有炒菜。”大叔望着前方的金字塔,那层层叠叠的灰黑色的石块,透着被时间风蚀的气息,橘色暖光的衬托,只能显得它更酶涩灰暗而已。

九厥想了想:“我过去那边看看。你们在这里稍事休息,找点能吃的东西,饿死了。”

“你要留心,丛林里太多危险,搞不好你自己反成了食物。”大叔眺望前方,“遇到危险,要么自救,要么自尽,别指望他人。”

“啧啧,这话你跟我说说就好,要是你有孩子,可不能这么教育他们。”九厥不以为然,依然嬉皮笑脸,“自救是必需的,但你只要不是恶贯满盈,也不妨期待—下外援。家人朋友,不是说说就算了的东西。”

“我跟你一起去。”我走到九厥前头,又回头看大叔一眼,“想教育孩子,也得有孩子给他教拜才行呢。这神冷血家伙,哪个女-人会看上他。”

“不送。死之前记得大叫一声,省得我往那个方向去。”大叔笑着朝我们摆摆手。

我忍住一肚子火,抬脚就要往沟那边走。

嗖!

一个不明物体擦着我的腿飞出去,噌一下扎在前头一株半人高的植物上——一支锋利的箭,箭头是磨得十分光滑的石头。

不等回头,又是一支,目标是正要迈腿的九厥,擦着耳朵飞过去,断了他几根头发,身后的某个地方,密集的草叶一阵乱摇,有东西借着天然的掩护,朝跟们相反的方向逃去。

“看好他们。”

九厥闪身朝那边追去,不过,大叔的速度比他更快。两个人一前一后追进了密集的植物中,我将老黄夫妇护在身后,并扯住藤蔓控制丽莎爸爸,这家伙照例拿一双仇恨的眼睛瞪着我,然后竟拍起掌来,怪腔怪调地喊:“杀掉!都杀掉!哈哈哈!”

我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却在半秒之间发现这男人的身影扯动了一下,就像信号突然出了问期的电视画面,但转眼又正常了。我用力眨了眨眼,没有异常。

“老板娘,这男人不妥。”白驹爬出来,立在我肩膀上小声说,“我感觉到,他在变‘暗’。”

“什么意思?”

“你是妖怪,对妖怪很熟,但是对人类的生命就未必有我敏感了。”白驹认真说道,“以我几百年资深死灵的经验,这个男人的生命正在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消退着。怎么说呢。虽然他活生生的在找们面前,但我感觉,这个生命,没有根基。简单说,就像灯与电源的关系,正常的生命,本身就是电源,放光发热不在话下,但他却只是一盏灯,依附于电源,一旦电源出了问题,他也会好问题。你明白我的意思?”

“刚刚看到他‘闪’了一下。”我基本明白,但这种现象我从未遇到过。

“这种生命形式非常罕见,不知这家伙的‘电源’在哪里。”白驹谨慎地提醒,“你要死磕留心。”

正说着,一道紫光从我眼前闪过,不远处的一片植物激烈地摇晃起来,隐隐传来一声惊恐的低吼。

4

十三四岁的少年坐在地上,印第安人般的五官,身匕缠着破损的兽皮,巧克力色的脸上涂得花里胡哨,不仔细些,连眉毛眼睛在哪儿都看不见,很是营养不良的样子,两颊都凹陷了。就躭算箭已经被没收,他还是瞪大又圆又黑的眼睛,拿空空的弓对着我们,看起来这是唯一能让他安心的东西。

“为什么要杀我们?”对于一个孩子,我尽量让语气不那么严厉,“你是什么人?住在这里的?”

少年的眼晴明亮干净,虽然拿着武器,却没有一丝戾气。反而是站在旁边的大叔,虽然手无寸铁,面无表情,却是十足的杀气杀气测漏,藏都藏不住。

这个男人,一身捉摸不透的的凶悍。

“不能过去盐沟那边!”少年焦躁地瞪着我,抓着弓箭的手松开一只,指着前面的建筑,使劲摇。

幸好我是妖怪,人类的任何语言,只要稍微静心去听,都能听得懂,并且也能让对方明白我在说什么。

“为什么不能?”找突然意识到他刚才可能不是要杀我们,而是阻止我们越过盐沟。

“吃人的怪物,越来越多。奶奶说盐能防止它们过界作恶,所以才在这里挖下盐沟。”少年急急道。

“那里有什么怪物?”

“嘘!”少年捂住我的嘴,盐沟那边的从林里,几棵高大的植物异常地摇动起来,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你们跟我来!”少年打置了我们一眼,放下了手。

5

明前这个只剩残垣断壁,一片萧疏的地方,就是少年的,家?!

处处破败,屋子已经不是屋子,烂成了一堆堆石头与荒草,只有一间还剩大半个屋顶,勉强能遮风挡雨。看这里的情景,跟历史资料上描述的古玛雅人住地颇为相似。

跟着少年进了那间破屋,看到水壶与碗盘,还有些简单的工具。整齐地放在角落。我注意到墙壁上到处都画着一个螺旋状的圆形符号。

—些看起来都已经变质的玉米饼被送到我们面前,少年说:“饿了就吃这个。水壶里有水。”

大叔拿起一个饼,闻了闻,扔到一旁,闷声不吭地去了屋外。很快他就回来了,手上多了一只小野猪似的的动物,甩到我们面前:“把这个拿去烤了,那些饼子是人吃的吗!”

“你怎么抓到它的?”少年十分惊讶,“以前村子里最勇猛的措人也抓不到这种东西,它是这里跑得最快的动物了!”

“你管我怎么抓到的,赶紧弄来吃!”大叔不耐烦地回答。

连我都惊奇于大叔这一回的速度,还有,他居然也能跟少年交流。

少年十分欢喜地跑出去处理猎物了。

不多时,猎物变成了在篝火下吱吱冒油的喷香烤肉。

少年叫帕卡尔,他说这在当地话里是盾牌的意思,奶奶给他起的。

“你屋子里那些圆圈符号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我一边大嚼烤肉一边问。

“每当家中有人远行,家人都会在屋里画上这个,是能保佑亲人平安回来的护家神符。”帕卡尔说。

所有人面面相觑,看这里的光景,显然这神符没有什么作用。

“怎么到现在都只看到你一人?”九厥问,“你们村其他人呢?去打猎了?”

“已经没有人了,火焰在帕卡尔的眼睛里跳动,“他们都没有回来。”他看着我们,“你们又从哪里来的?看起来跟我们很不一样。”

“我们从天上掉下来的。”大叔皱眉道,“整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

“只是没回来。”帕卡尔攥紧拳头,“未必死了。”

啪--啪作响的柴火中,帕卡尔沉默了许久,向我们讲出了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的祖辈都是一出生就在这里。但几千年前,祖辈们的祖辈,也是生活在“上面”的。因为一场灾祸,幸存者们跟随伟大的羽蛇神迁移到了温暖光明的“地城”。在那之后,怀抱着对羽蛇神的敬畏与感激,大家在地城中安居乐业,代代延续下来。神一直保护并照顾着他们,驱除猛兽,开垦荒地。没人想再回去,这个世界,是比上面好上千百倍的天堂。

可是,这样的好日子,在三十年前结束了。地城的中心,那座为了几年羽蛇神功绩而修起,同时也作为神在地城的宫殿的金字塔附近,出现了神秘的怪物,无人能形容出那究竟是什么,它们无声无息地吞食这里的动物,包括人类。

因为靠近神殿的土地最肥沃,所以他们的耕地与狩猎都在那个范围以内,失踪者一去不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然后便开始了恶性循环,失踪的人,必然引去更多寻找的人,这些人,也没有回来。不死心,又去找,再失踪。仿佛一条恶毒的绳子将人们串联捆绑起来,挨个拖入地狱。

悲伤之极的他们向羽蛇神祈祷,又在神殿之下挖下盐沟,一来警醒幸存者不可以再到那边去,二来希望盐沟能阻止恶魔的侵犯。

可是毫无用处,失踪的人仍在继续。大家只好远离神殿,在盐沟之外小心翼翼地生活,才算短暂告别了噩梦,可是,最近几年,幸存下来的村民们,身\_体变得越来越不好。无端端地患上怪病,什么草药都没有用,年纪大身\_体弱的人,很快就死去了。年轻些的,拖的时间长一些,可也难逃一死,每个人死去时,眉心处都像碳一样黑。后来,有人说在神殿附近,有一种可以治百病的药花,或许可以制止这场怪病。于是,剩下的部分青壮年冒险去了那边,但是,又没有回来。

死神以各种方法,将整个村子屠杀到只剩下十几人。

就在前不久,帕卡尔的父亲,带着剩下的所有人,包括帕卡尔在内,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往神殿那边去,一来希望找到治病的药花,二来希望找到失踪的人。可是,进入盐沟内的丛林不久,怪事便发生了,结队而行的他们,走着走着,就有人突然被拖入丛林深处,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干的。很快,慌乱中的人失散了,落单的帕卡尔喊着父亲的名字,忽然,他听到父亲也在喊他的名字,循着声音而去,没见到父糸,却看到一支又长又细又软的,绿色的“手”从那些花草中的缝隙里钻出朝他扑来。

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看就要被抓住时,父亲从旁边追了出来,将他朝后一推,自己却被那绿手缠住身-子飞速拖走了。

“快回去!快!”父亲最后的声音,从丛林深处传来,然后,再无动静。

帕卡尔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你打算继续你父辈们愚蠢又无意义的行为,去那边找他们么?”大叔淡淡问。

“不是愚蠢又无意义的行为。”帕卡尔的睑被火光烘得发红,一字一句道,“那份对亲人的归来充满渴望,甚至可以不惜一切的心情,你体会不来。”

大叔没说话。

我听到有人在轻轻啜泣,回头,黄老太擦着发红的眼睛,越来越痴呆的老黄躺在她的腿上,脸上沾了一滴亮晶晶的眼泪。

“嘿嘿,有魔鬼!有魔鬼!”丽莎爸爸的脸贴着背后的大石,一串口水-流-出来,诡异地笑。

“从没有人离开这里,去‘外面’?”我还是不死心,“这里除了你们村民,还有别人么?”

“这里连个虫子都跑不出去。能够来去自如的,只有羽蛇神。”帕卡尔摇头,“除了你们,我也没有见过别人了。只是听大人们说,曾在神殿那边见过许多穿黑衣服的人,神出鬼没。”

“你见过羽蛇神?”“没见过。但奶奶说她见过,说那是个全身都闪着光芒的,善良的神。”帕卡尔垂下眼皮,“如果真的是神,为什么不再庇佑我们?”

听上去,在羽蛇神出现的长长的时间里,本来是不错的,坏就坏在三十年前,是什么突发情况,改变了一个算称职的“神”?而且我记得,白驹讲的那个发财又失踪的年经男人的故事时,也说过天顶酒店的名声,是在近几十年响起来的。

羽蛇神,天顶酒店,地城,失踪的人……是什么把这些匪夷所思的点给串起来的呢?!

4e……我又想到了它。

细细回想往日,这个名字其实早已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别人的故事里,但现在看来,终不仅仅是“别人”的故事——它将我也拖人其中。

6

“你确定要跟我们一起去?”

盐沟外,我认真地问全副武装的帕卡尔。我们吃饱喝足之后的决定是,往神殿那边走,如果有出路,一定是在那里。

“当时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你们,我已经去了。”少年蹲下来,在--湿--润的土上画了一道神符,“我会回来的。我不想再生活在无休止的等待与绝望之中,一定要做一点什么!”

“如果……”我试着问,“他们已经不在了呢?”

“我也要回来。”帕卡尔吸了吸鼻子,“把房子修好,认真种地。”

“好。”我拍拍他的肩膀,“那我们来交换一个保证。”

帕卡尔不解地看着我。

“你保证,回来之后好好活着,把你的家重新建起来。”我摸着他的脑袋,“我保证,把我能带回来的,你所有的家人,平安带回!”

“好!”他朝我一笑,旋即剧烈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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