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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第一案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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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想不到,瘦弱单薄的少年郎身手竟如此敏捷,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竟以闪身至姜令窈面前。

而他手中的刻刀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姜令窈咽喉刺去。

姜令窈今夜本就中了散,此刻审讯室内幽幽暗暗,她即便反应过来,手脚也跟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刻刀近在咫尺。

恍惚之间,她听到裴遇的声音:“大胆!”

紧接着,就是眼前的寒光闪过,姜令窈下意识闭上眼,什么都来不及细想。

但疼痛却并未从咽喉处蔓延开来,姜令窈喘了口气,这才睁开眼睛。

在她眼前,是段南轲结实有力的手臂和那把熟悉的绣春刀。

段南轲的绣春刀跟他的官职不相仿佛,刀身并无宝石镶嵌,刀鞘是深重的紫檀木,刀柄宽长,可双手持握。

但就是如此朴实无华的一把刀,却似雷霆万钧,能抵挡一切狼鬼蛇怪。

姜令窈只听“呯”的一声,冯栓子就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被那把平平无奇的绣春刀弹飞出去。

她只来得及睁大眼睛,甚至都没发出惊呼,冯栓子就已经狼狈的摔倒在地。

段南轲的绣春刀还未收回去,四周锦衣卫除了一个死死锁住冯栓子的,剩下全部跪倒在地。

“大人,是属下之过,请大人责罚。”

段南轲慢条斯理把绣春刀收回腰间,他看都不看跪了一地的锦衣卫,倒是彬彬有礼看向姜令窈。

“小乔大人,没吓坏吧?”段南轲问,“都是本官御下不严,以至小乔大人受惊,是本官之责。”

姜令窈从来没见过如此样貌的段南轲,他明明脸上含笑,声音温和,但姜令窈却莫名能从他身上觉察出些许怒意。

当然,这怒意并非来自姜令窈,而是倒在地上的冯栓子。

姜令窈做了小半年推官,虽也遇到过大案,却并无危险,但她也并非什么都没见过的闺阁少女,此刻竟还能勾起唇角,展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段大人,不过是小事一桩,”姜令窈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之意,“谁也想不到这般瘦弱的少年人竟有凶意。”

似乎是因着她的劝解,段南轲周身气势瞬间淡了几分。

姚沅适时开口:“哎呀段大人,这不是都未受伤?乔大人说无事,便就无事,不用多费心神。”

此案牵扯两个衙门,若是他们顺天府不开口调和,瞧那段南轲的样子,怕不是当场就要让几个锦衣卫受罚。

这事不好善了。

姚大人深谙官场之道,此刻说的话简直漂亮极了。

段南轲这才道:“无论如何,都是本官之过,我欠乔大人一顿醉香楼。”

他如此说着,便转身看向跪了一地的锦衣卫:“还不谢过姚大人、乔大人?”

诸人谢过,段南轲才允许他们起身。

如此看来,段南轲在东司房是说一不二的地位,主位锦衣卫,即便是位及千户,都以他马首是瞻。

此刻冯栓子已经被上了镣铐,双脚双手一起绑在了刑椅上,段南轲甚至都不准备对他用刑,便道:“你自己说吧。”

被逼到绝路的凶徒们,往往都是这个模样,他们看似凶恶务必,却已是全然奔溃,根本不用如何用刑。

如此看来,这冯栓子还不如徐宝财。

果然,听到段南轲的话,冯栓子缓缓抬起头来。

他脸上的怯懦不见了,只剩下无处宣泄的怨恨:“我想不到,你们是如何查到的,明明我做的天衣无缝,明明老天都在帮我,可你们还是查到了。”

冯栓子的声音如同漏了气的风箱,呼哧呼哧,似再也燃不起心火。

他也确实不用人问,自己便道:“我家在北地,常年征战,跟燕京的军户不同,我们从小就要在营房中训练,随时准备抵御瓦剌的进攻。”

冯栓子道:“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比寻常人瘦弱许多,原来还有父兄照顾我,可父兄先后死在战场上,家里便只剩下我了,我不想毫无用处的死去,只能在军册上留下一行冷冰冰的数字,连名字都没有。”

“所以在一次战役时,我逃了。”

“我原来在军营里学了制军器的手艺,靠着这门手艺,一路波折去礼州,并在礼州找了黑巷改换户籍,进了礼州的匠人局。”

礼州距离燕京并不远,骑马不过一日可到,也算是北地要道。

“正是在那里,我认识了荣金贵,荣金贵当时是去选人的,他其实认识不少黑巷的人,也是因此知道了我的事,他看我手艺好,便捏着我的把柄,让我同他以师徒相称,其实不过是想让我替他做他做不了的精细活计。”

“能进入御|用监,是每个匠人的愿望,我即便半路出家也不例外。”

“但我想不到,荣金贵会那么狠。”

冯栓子冷笑道:“其实点睛手艺我已经学会了八成,只剩大料的镶嵌,只要能学会这个,荣金贵就没用了,而我就可以全然替代他。他常年吃酒,手早就不行了,这两年来尤其艰难,所幸御|用监大活不多,小器物我自己就能做得完美无缺。”

“但是他太贪了。”冯栓子声音带着明显的恨意,“他想要改换门庭,想要脱去匠籍,想要把御|用监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然后自己独自离开,逍遥快活,正因此,他才会想出了鎏金佛塔的主意,并且在正面设计了如此宝相庄严的佛像。”

“可他已是强弩之末,他想尽办法讨好魏苟,却不想想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出这登峰造极的佛塔来。”

果然,这佛塔到底是造不出来的,亦或者说,只剩最后一步,这佛塔都是失败的。

佛祖怎可有眼无珠呢?

这是在诋毁佛祖,还是在藐视皇室?

荣金贵被贪婪冲昏了头脑,也高估了自己,直到佛塔建成,佛像造好,他的最终点睛依旧无法完成。

冯栓子道:“你知道,他为了不自己担责,想出了什么法子吗?”

姜令窈回答他:“他想烧了佛塔?”

冯栓子苦笑出声:“不,他想烧了整个御|用监,只有意外起火,御|用监都没了,才不会立即开始做第二个佛塔,而且……谁知道这一起火,御|用监会死多少人呢?而他是否又会因救御|用监中人伤了手臂,不仅无法再做活,还成了忠心耿耿的英雄?”

“如果匠人们都死了,无人可用,那这佛塔造不造都是两说,到时候圣上只会怪罪魏公公管理不严,又怎会知道是御|用监的大家自己放的火?”

冯栓子抬起头,看向姜令窈:“我可以忍受他欺压我,我可以替他卖命,我甚至可以无名无姓做他的代工,可我不能忍受,他想杀了我。”

“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我跟在他身边两三年,日夜都要伺候他,他如何想的,我一清二楚。”

“我看到他提前准备火油,看到他同徐宝财密谋,看到他吓唬陈双喜,看到他偷偷研究那灯柱,所以我想,我不能让他办成这事。”

“只要他死了,那么我可以替他做好佛像,即便没有那么天衣无缝,即便不能成为传世珍品,我也可以做出八|九分的完美佛塔来。”

冯栓子似乎早知自己活不了,他说话阴狠又放肆:“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又哪里能看出每一件御器的区别呢?他甚至不知道,这两年来的每一件荣金贵呈上去的贡品,都是我做的。”

“我怕什么呢?”

姜令窈没有去驳斥他,只是问:“所以,你就用自己的积蓄去买了一个杀手?”

冯栓子点点头,待到此时,他简直是知无不言:“是啊,桐花巷什么都能卖,什么都能买,但凶手可不是那么好买的,若非我在那出料石大半年,一直都很谨慎,桐花巷绝对不接我这门生意。”

“你们猜,不可一世的荣金贵,他的命值多少钱?”

姜令窈没有回答,她自是不知桐花巷的买卖价,但段南轲却淡淡开口:“荣金贵虽是御|用监人,但他只是匠籍,对于桐花巷来说,只比普通百姓高上半等,普通百姓大约值两百两,而他则可能是三百两。”

姜令窈微微蹙起眉头,这三百两,恰好就是冯栓子所偷卖料石的价格,但冯栓子是从去岁八月就开始偷卖,而这佛塔,是今年一月才开始建造。

这一点,令她觉得颇有些古怪,但却又想不出古怪在何处。

就在姜令窈皱眉深思时,冯栓子道:“大人真是料事如神。”

姜令窈从未听过桐花巷之事,如此一听,不由很是吃惊,她下意识担心:“若是三百两就能买一条人命,那岂不是……”

岂不是天底下都没有王法可讲,寻常百姓还如何为生?长此以往,必将天下大乱。

段南轲看她一眼,声音倒是缓了几分:“桐花巷背后来源复杂,锦衣卫也不可一一查清,不过,桐花巷一年出不了两次买|凶|杀|人,他们大多只做倒买倒卖之事。”

段南轲瞥了一眼冯栓子,低声同姜令窈道:“若非实在该杀之人,否则桐花巷是不出手的。”

姜令窈心中陡然一松。

她立时明白,应该是荣金贵想要烧死一整个御|用监的人,而御|用监一旦着火,一定会祸及左近普通百姓,到时候死伤便无可估量。这个行为实在太过骇人听闻,桐花巷不知如何查到详情,这才接了冯栓子的单。

但人并非徐宝财杀的,徐宝财又为何一口认下?

姜令窈抬头看向冯栓子,她思索片刻,不由有些吃惊:“难道说……徐宝财不是为了保护你,他也确实想要杀死荣金贵,你们两人同一时间动了手?”

冯栓子不知徐宝财如何招认,但他看到了荣金贵死时现场,因此只是冷笑道:“徐宝财把御|用监当成自己命,他从来都以御|用匠人身份而自傲,如何能接受荣金贵想要毁了御|用监的心?”

冯栓子嘲笑地说:“荣金贵选了他当帮手,也不是是奸猾还是愚蠢。”

“不过,”冯栓子嗤笑出声,“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反正啊,他们都死了,而我,也要死了。”

————

话说到这里,基本就把所有案情说明,但姜令窈还是有些不解,她道:“那为何徐宝财要替你布置案发现场?而你买|凶|杀|人,又是定的什么杀人方式?”

如冯栓子所言,他买|凶杀人,桐花巷肯定只拿钱办事,杀手大约不会多此一举布置现场,杀人之后会迅速离开,毕竟杀手们只为杀人而活,旁的事分毫不在意。

也正是因姜令窈这一问,冯栓子脸上的冷漠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他确实也不知。

冯栓子回忆许久,才道:“大人,我话已至此,再无什么好隐瞒,我自知不能苟活,便索性知无不言。”

冯栓子显得分外诚恳:“但我确实不知杀手是如何杀人,而徐宝财又为何要那般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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