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沪市地铁一号线正式运营。
因为正值暑假，沈乔母女俩都很有时间，就想着去凑这个热闹。
既然她们要去,郑重当然不会让自己落单，特意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七天说多不少的，坐火车的话肯定是很耽误。
正赶上取消持介绍信才能买机票的的规定,一家三口决定坐飞机。
沈清然对此最为兴奋,即使是烈日炎炎，也架不住她想跟爸爸一起去买票。
航空公司在国际宾馆楼下新设立了窗口，电脑订座售票系统开通使用。
各项流程上都快不少，不过价格依旧是不菲,三张票要小两千，是两口子两个月的基础工资。
不过家里大头的收入是郑重的奖金,他的研究年年有进展,农研所并非非盈利的单位,因此给得不算少。
以他现在的挣钱水平来说,和做生意的人家没得比,但远超多数人。
作为家中独女,父母的掌上明珠,沈清然的生活自然也很好。
她在哪里都受宠，在外公外婆家更是如鱼得水,表兄弟姐妹里独树一帜，舅舅们都要求自家孩子让着她。
当然，沈清然并非是不好相处的人和她懂事大方,只是十三岁的半大姑娘对着妈妈疑惑道：“外婆为什么见人就说我的名字。”
恨不得把“沈清然”三个字做成横幅，挂在脑门上。
沈乔打量着女儿道：“你猜猜看？”
被娇宠大的孩子向来有几分天真，沈清然也是,她想不透这些，摇头说：“我不知道。”
也是该懂点事的年纪，沈乔想着还是照实说道：“因为你姓沈。”
别看只是小小一个字，那意味着她就是老沈家的孩子。
沈清然没办法理解，歪着脑袋说：“这很重要吗？”
沈乔点头说：“对你外公外婆来说很重要。”
沈清然一下子意兴阑珊说：“所以他们才这么疼我是吗？”
不知怎么的，这个念头闪过，她就有点失望。
沈乔摸摸孩子的头说：“感情是很复杂的东西。”
血缘有时候未必是一切。
沈清然撇撇嘴，新的疑问又在心中升起，索性问她爸道：“爸，你为什么愿意我跟我妈姓？”
郑重觉得这问题有点难解释，想想说：“你妈是第一作者。”
怀孕生子上，始终是沈乔付出的最多，这并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他认为这件事就应该由孩子妈妈来决定。
沈清然在农研所家属院长大，一下子就明白其中意思。
她道：“那别人家怎么不这样？”
从小到大，只要是知道她随母姓的人，第一反应就是她爸是不是入赘，好像只有这样才是最合理的。
郑重不操心别人家的事，但他的性格是对孩子不敷衍，还是略显尖锐道：“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尊重付出。”
社会就是这样，墨守成规的事情太多，未必人人都会做出抗争。
沈清然若有所思，眼睛滴溜溜地转。
她道：“那我以后可以让孩子姓慕容吗？”
这又是个什么由头，郑重无奈道：“又躲在被窝里看什么小说呢？”
今天亦舒，明天琼瑶，十三岁的少女一颗心四处萌动，天天哭得跟孟姜女似的，母女俩看着电视剧《一帘幽梦》，能用掉一卷纸。
沈清然才不怕爸爸，吐吐舌头说：“很酷。”
能有多酷？郑重完全没办法理解，叹口气说：“你愿意就行。”
心里却琢磨着闺女越发的天马行空、古灵精怪，也不知道将来谁治得住她。
沈清然当然是愿意的，不过说：“孩子爸爸不愿意怎么办？”
郑重警惕起来说：“你才十三啊。”
想得还怪远。
沈清然毫不遮掩道：“那喜欢我的人也很多。”
她打小讨人喜欢，扮家家酒的时候大家都抢着要做她的新郎。
郑重越发想叹气，揉着脑门说：“那就选个愿意的。”
他养孩子也是头一遭，向来娇惯，加上男女有别，有些事一直没想着说，但这会道：“然然，男人如果连这些事都做不到，就不能称之为喜欢你。”
沈清然对“喜欢”也没什么概念，她眼光也高得很，左右看着并没有适合自己的。
但她有现成的样本，捏着自己一截手指头说：“只比爸爸差这么一点点的人就行。”
那是为人父能得到的最大夸奖，郑重欣慰道之余道：“是比我好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