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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红楼(二十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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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叶以前是服侍范婉的贴身丫鬟。

只是她心思不纯,瞧不上原主养女身份,素来对秦可卿多有巴结,后来范婉出嫁,她更是直接跑去求秦可卿,换了瑞珠做陪嫁,她本以为秦邦业能为范婉筹谋国公府的婚事,日后秦可卿这个亲生女儿,定会只好不差。

谁能想到秦可卿去莲花寺上香,半路救了个落魄秀才,二人在车厢里呆了半个多时辰。

老爷震怒,当即便喊来那位名为裴典的秀才考校,然后便为二人定下了婚期。

荷叶听闻此事,顿觉晴天霹雳。

当初她之所以求到秦可卿院里,为的就是能跟着姑娘嫁到好人家去,不求做个当家奶奶,谋个通房姨娘身份也行,可如今,二姑爷是耕读之家,家里丫鬟婆子皆无不说,忙时还得下地务农。

早知如此,她当初还不如陪着自家姑娘嫁到宁国府去。

“你要我救你?”范婉诧异的看着荷叶,语气有些莫名。

荷叶哭着重重磕头:“求姑娘怜悯,看在奴婢伺候姑娘这么多年的份上,救救奴婢吧,那裴家耕读之家,奴婢年幼力小,若是去了,日日种田,一定会被嗟磨死的,求姑娘可怜可怜奴婢,奴婢日后一定好好服侍姑娘,绝不背弃姑娘。”

“按你这话说,那些农户出生的女孩儿可怎么办?岂不是一个都活不成?”范婉听到荷叶这番话,也被她的无耻给惊到了:“当初你为了攀高枝,弃我而去,如今发觉高枝是假的,却又想回来,荷叶啊荷叶,我真想揭开你的脸皮看看,一个姑娘家家的脸皮,怎么就厚到这种地步。”

荷叶咬着唇落泪,什么话也不说,只重重磕头,很快,白皙的额头蒙上了青紫色。

瑞珠看不过眼,连忙扶住她:“别磕了,仔细伤了脸。”

“是啊,还是别磕了,若是有了伤,明儿个可就没办法扶二姑娘出门子了。”范婉歪在椅子上,手托着下巴,凉凉的说道:“到时候你只能混在嫁妆队伍里,连个正经丫鬟都算不上,以后日子只怕会更难过。”

荷叶顿时不敢动了,呜咽着:“姑娘……”

范婉稳稳的坐着,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荷叶越想越觉得生气,最后忍不住咬牙切齿,含泪威胁:“难道二姑娘就不怕我将你们之前所做之事给宣扬出去么?李代桃僵替嫁这样乱了根本血脉的事,若是被宁国府知道了……”

“你是在威胁我?”范婉被气笑了。

“奴婢也不想的,可你们既做了,就别怕我说出去。”荷叶也是豁出去了,她今天必须要跟着二姑娘离开,否则过了今夜,就来不及了。

“那你便说出去吧。”

范婉招手让瑞珠给自己倒杯茶:“你看别人信不信你。”

“那奴婢便冲出门嚷嚷去,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你丢了宁国府的脸,看你还有没有好日子过。”

“砰——”

混着热水的茶碗直接砸在了荷叶的身上,范婉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瑞珠,去喊二姑娘来把她的丫鬟领走,将她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复述给二姑娘听,让她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是。”瑞珠屈膝,看了眼荷叶。

到底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姐妹,最后却落到这样一个结局,可又怨得了谁呢?

不过是贪心作祟罢了。

瑞珠心有戚戚,愈发觉得做人要懂得知足。

她快步离了花厅门,还没来得及跨门槛,就看见秦可卿脸色发白的带着丫鬟来了:“不用你去寻,我自己来了。”

秦可卿的语气很是冷硬,可见刚刚听了个全程,这会儿心里存了气呢。

只见她气势汹汹的进了屋子,直接冲到荷叶身边就是一脚,踹的荷叶趴在了地上:“你这丫头好高的心气儿,当初来求我收留的时候也是这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如今瞧着我不行了,又想着回到原主子身边了,你也不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你那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你也敢去求她?”

气愤归气愤,秦可卿也没忘顺带着挤兑范婉。

范婉心说自己大度,不和她计较。

“我好心带你出嫁,结果你却这般不领情,既如此,宝珠。”秦可卿咬牙恨声喊道。

“姑娘。”宝珠立刻走出来。

听了这个名字,范婉略有不适的蹙了蹙眉。

“去找秦管家,就说我说的,喊了人牙子来,把这背主的丫头给发卖了。”

荷叶的身子猛地一颤,不敢置信的看向秦可卿,此时此刻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只是一个身契被人拿了的丫鬟,身死皆被主子掌控着,秦家待下人不苛待,以至她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姑娘,我错了,求求你不要卖了我……”她终于知道了怕,开始扭头去求秦可卿,背着背主的名声出去,好人家定不会要她,日后恐怕只能被卖到腌臜地方去了。

秦可卿冷哼一声:“你求我有什么用?求你旧主子去。”

荷叶又扭头求范婉。

范婉撇过头去对着秦可卿嗤笑一声:“妹妹真是好手段,把烂摊子转给我,你这是仗着自己快出嫁了无所谓了是吧,觉得就算替嫁这事儿捅破了,那裴公子也不敢吱声,说不定你心里还暗喜,觉得自己是亲生嫡出,那裴公子定会更加宠爱你,反倒是我,身陷国公府,最后倒霉的也只有我是吧。”

秦可卿被说破了心事,顿时面露羞愤,怒瞪范婉。

范婉也不恼,而是拍拍裙摆:“我乃是宁国府八抬大轿从正门抬进去的当家奶奶,你这是羞辱我么?不,你这是在羞辱国公府,你若不信便试试看,就算宁国府没有个撑门立户的,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让个穷酸秀才一辈子出不了头也不是难事。”

秦克勤脸色顿时白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范婉。

这裴典上辈子就是养妹的丈夫,妾侍通房皆无,一辈子只守着养妹一人,后来还考中进士,她死的时候,这人刚刚从翰林院出去,外放做了通判。

如今,这养妹却威胁她要断了裴典青云路,这怎么可以!

“姐姐多虑了,是妹妹不会说话。”秦可卿干笑一声,开始送客:“天色渐晚,不若姐姐先回家去,想必姐夫也等的急了,这丫头我自会处理,你放心,绝不会让姐姐为难。”

范婉这才冷哼一声:“瑞珠,我们走。”

连个招呼都不屑打,径直越过想要扑过来抱住她腿的荷叶,直接带着瑞珠走了,至于她们走后荷叶会有怎样的下场,她也不想过问,无论何时,‘背叛’都是最令人深恶痛绝的,早在荷叶第一次选择这条路时,就该想好自己的下场。

等范婉离开后,秦可卿才猛地转身,恶狠狠的瞪向荷叶。

“来人,把荷叶关到柴房里去。”

秦可卿走上前去,一脚踩到荷叶手背上:“明儿个是姑娘我的好日子,不欲见血,既然你不想跟我出嫁,那就好好留在家里。”

说着,她带着宝珠离开,远远的还能听见吩咐:“过几日灌了哑药,调去涮恭桶。”

荷叶挣扎无果,想要大吵大叫,却被捂着嘴,直接拉去了最后面的柴房里,她在里面嚎哭求饶,可到底说什么都晚了。

就在她心死如灰的时候,一个胖墩墩的婆子走了过来。

荷叶认出她来,正是王姨娘前几日带回来的新厨娘,此时她也顾不得其它,直接哭喊道:“嬷嬷快救救我,我有银子,只要你能救我出去,我便将我所有的银子都给你。”

厨娘站在窗子口:“你犯了什么事?”

荷叶呐呐不敢言。

厨娘冷笑:“如今你都摸着阎王老爷的脚趾死到临头了,还犟着不说,那我可就走了。”

荷叶顿时吓得浑身哆嗦,一想到过两日自己要被灌哑药,还要涮恭桶,顿时豁出去了:“我知道家里的大秘密,是关于两个姑娘的,你救我出去,我就全都告诉你。”

却不想,那厨娘听了后诡异一笑:“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荷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感觉后脖颈子一疼,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晓了。

厨娘砸开门,扛起荷叶就悄无声息的从后门出去了,不多时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小院落,里面一对长相老实的夫妻把人接了下来。

厨娘吩咐道:“先关到地窖去,随便给点吃喝,别让死了就成,等殿下找到功夫出来亲自审问。”

“是。”

说完厨娘又转身回了秦家,回了厨房继续忙活开了。

等发现荷叶逃跑时已经是深夜了,顿时家里乱作一团,秦可卿也被吓坏了,忙不迭的将这事告诉了秦邦业,却不想秦邦业却是沉吟一声,只让她安心备嫁。

“宁国府的婚事本就是婉儿的,当年我私心作祟,偷偷将这桩婚事给了你,如今不过物归原主罢了,便是荷叶出去胡言乱语,告到顺天府,咱家也是占着理,就随她去吧。”

秦邦业如今身形佝偻,瞧着比以前老了好几岁,他叹息:“你那嫁妆的事也别怨爹,是爹没用,那些确是婉儿亲父留下的东西,当年你娘能生下钟儿,也是多亏了婉儿父亲的补给。”

秦可卿只觉得整个世界观都被重塑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就觉得家中虽说算不上富裕,却也不穷,梦中后来钟儿读不起书,也是因为秦邦业将家里的财物全都给她做嫁妆充门面去了,现在她爹却告诉她,其实家中本就不富裕,这么些年,他们一家子都在吸秦婉的血在过活。

“怎会如此?”她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椅子上。

想到傍晚时养妹那张满是讥诮讽笑的脸,以及那句让人不解的:“我可是吃了十几年的麦饭。”

如今想来……

她日日精米细粮娇养长大,养妹却……怨不得她会恨,怨不得她会在今天来讨要嫁妆,若换做是她,她也是会怨,前头那十几年,她都觉得是自家有恩于养妹,实则却是……

秦可卿脸被臊的通红,拿着帕子掩面,低着头就跑回了院里。

第二日一大早,范婉带着两府的添妆来送秦可卿出门,贾家富贵,给的东西都不差,但比起范婉那套金头面就差远了,其中最好的,是贾母的珐琅镯子,做工精细,上面嵌着金线,值几十两银子,其它的多是些银簪子之类的首饰。

范婉将匣子递给秦可卿。

秦可卿想到梦中对她极好的贾家女人们,这会儿也不由得泪湿了眼眶。

新姑爷上门,高头大马。

裴典长相不算好,但也是端端正正的少年人,人生四大喜,洞房花烛夜,此刻他满眼笑意,待人周到有礼,显然,对这个媳妇,他也是极其满意的。

想他不过布衣,却能找个官家小姐为妻,尤其是前几日他才得知,自家未婚妻的长姐,竟然嫁入了国公府,他的连襟居然是宁国府的嫡子。

原本家中对秦氏就很是期待,得知这件事后,家里原本不大高兴的两位嫂子也改变了态度,对秦氏期待不已。

秦可卿哭嫁,拜别父亲。

与当初范婉哭嫁时的虚情假意相比,秦邦业这次是真的不舍,扶着门框望着女儿背影就老泪横流,还有秦钟……当初范婉出嫁是贾蔷背的亲,可此时秦可卿出嫁,秦钟却仿佛突然有了力气,背着秦可卿,稳稳当当的将她送进了轿子。

范婉站在人后,冷眼看着眼前一切。

等秦邦业终于从不舍中抽身,想要见一见范婉时,却得知她早在花轿离门后就径直离开了,连家门都没回。

他先是愕然,只觉得心底骤然一空。

他知道……他和这个养女的父女情,怕是彻底没有修复的可能了。

范婉其实并不生气,她不是原主,她对秦邦业没有期待,只是为原主感到不值罢了,也觉得那位死了的范大人眼睛瞎了,为了废太子的女儿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秦家吃麦饭。

现在想想,老天爷当真开了眼。

三个同岁的姑娘,废太子的女儿早就没了消息,她嫁了宁国府,秦可卿去了耕读之家……仔细想来,也算是各归其位了。

秦可卿出嫁后三朝回门,范婉没回去,而是让瑞珠送了二十两银子回去,交代秦邦业为秦钟的夫子寻个好大夫。

她是个有契约精神的人。

既然承诺报恩在秦钟身上,她就不会再让秦钟进贾家族学这个腌臜地儿。

而另一边,难得出宫办事的四皇子水渊终于有空来到了那处小院儿,荷叶被关了好几天,早已被吓破了胆子,整个人畏畏缩缩,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等看到水渊她立刻不停的磕头:“求求您,灌了我哑药吧,求求您灌了我哑药吧,我保证什么都不说……”

“老实点。”

旁边膀大腰圆的婆子一脚踹上去,然后回头对着水渊笑的谄媚:“主子您问吧,这丫头装疯卖傻,昨儿个还精神十足的闹腾呢。”然后回头对着荷叶就是晚娘脸:“老实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把你卖窑子里去,你身契没改,如今可是逃奴,就算去了窑子也只能做个暗娼。”

荷叶瑟缩着不敢动,连哭声都不敢发出来。

水渊闭目等待,静静等待。

荷叶本就不是个意志坚定的,这些日子又被关的吓破了胆子,顿时一五一十的将替嫁的事说了,水渊越听心里越发吃惊,等荷叶说完后,整个院子里都没了声音。

所有手下都在偷偷用眼神交流。

侍卫甲:‘主子到底看上了哪个?大姑娘还是二姑娘?’

侍卫乙:‘甭管大姑娘还是二姑娘,都嫁了人了,难不成主子就喜欢有夫之妇?’

婆子丙:‘造孽啊,主子此举与那曹贼何异?’

暗卫丁:‘你们懂个屁,黄毛丫头有什么好?就得胸大屁股大的女人才够味儿!主子我挺你!’

甲乙丙:‘……你不对劲!’

水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挥挥手让人先把荷叶带下去,自己则是陷入了沉思。

秦家李代桃僵这件事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本以为嫁入贾家的就是和废太子有关系的女子,可如今却被告知嫁进去的是秦家的养女,当年秦邦业抱了个孤女回家不是秘密,一查便知。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那枚玉佩到底是秦可卿的,还是秦婉的?

若是秦可卿的,为什么那枚玉佩如今却在秦婉身上,秦邦业又为什么把秦可卿嫁给一个普通秀才,难道说他处心积虑的把她带回来,就只是单纯的要她活着?

若是秦婉的,为何这些年她在秦家的日子却过的那么艰难?废太子一脉当年虽然被打杀不少,可漏网之鱼更多,那群疯子都是认了主的嗜血凶犬,秦邦业既然敢胆大包天的收留,又怎么敢如此嗟磨她?

难道他就不怕那些疯狗找上门来么?

水渊头疼不已。

原本已经基本确定宁国府的秦大奶奶就是废太子的人,可如今荷叶一番话,又让事情扑朔迷离了起来。

水渊立刻回宫报告这件事。

老皇帝听了后,垂眸沉思了片刻。

“两边都让人盯着吧,一旦有人联络她们就立刻拿下,贾家那里……”老皇帝背着手,来回踱步走了两圈,最后叹了口气:“先不要声张,那家的小子前几天是参加了国子监的考试了?”

“是,父皇。”水渊点点头。

“甭管成绩好不好,让他进去读书吧,过些日子,你找个借口,提携他做个笔帖式,算是给贾家的补偿。”

老皇帝一甩手,已经定了秦大奶奶的生死。

连补偿都提前发下去了。

一旦秦大奶奶那边确认了身份后,命也就到了尽头了。

“至于那个秀才……既然有了秀才功名,日后也就是个秀才吧。”又是一句话,裴典的一辈子也定了。

至于秦可卿,只能做个秀才娘子,这辈子已经看到头了。

走出大庆殿,水渊忍不住的吸了口气,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夜月光下的画面,女人满面泪痕,惶恐不已的看着自己,月光洒在她的身上,肤白如玉,映衬的她愈发柔弱美丽。

若她嫁的是个普通农家子,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可嫁的是公侯之家……那就只能病逝了。

可惜啊……

水渊也不知道自己在可惜什么。

大约是不忍一朵美丽的鲜花被迫凋零吧。

时间过的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进了十月门。

北边儿冷的早,夏日结束后,秋季好似没过两天就径直入了冬,掀开被子冷意扑来,瑞珠赶紧的拿了薄棉袄给范婉披上:“奶奶多穿点儿衣裳,今儿个早起外头都打霜了。”

范婉伸胳膊让瑞珠给她套衣裳,歪过脑袋从莲叶手中的茶杯里含了口温茶。

漱了漱口,吐到痰盂里这才开了口:“天气冷了,通知针线上的管事,去买点儿细布棉花回来,给家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扯点布,让她们做件保暖衣裳穿,冬日熬人,可别病了,这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挪出去想再回来可就难了。”

“奶奶心善,等会儿我就去针线上说去。”

瑞珠扶着范婉走到妆台前,侧过身去让梳头丫鬟上来梳头,自己则是手脚麻利的把今儿个要戴的首饰给拿好了。

“今儿个早上西府那边闹哄哄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早起自来大娘那儿听了一耳朵,说扬州林姑爷来了书信,中旬林姑娘就跟着盐运的货船一块儿过来,日后就先住在西府,拜托老太太照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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