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在回去的路上,小声地和左景嘀咕：“哥哥，你听到了没，姨她说要给我做衣服。”
左景看着宁宁手里的风铃,白色的贝壳互相碰撞，发出悦耳的叮叮声，他点了一下头,拉紧了宁宁的手：“恩，她是个好人。”
左至历走了几步,才发现两个孩子在后面小声说事情，站在原地等了他们一会儿,“说什么呢？”
“没什么。”宁宁掩饰地笑了笑,问左至历：“明天就要去照相吗？”
“恩，明天我们就去照相,你姨不是说大家都去，照全家福。”
“那陆秋姨要搬过来了吗？”
左至历点了下头：“后天我们就办婚礼,到时候他们搬过来和宁宁一起住,好不好？”
“那我们得叫她妈妈吗？”
左至历恩了一声，“宁宁不是喜欢陆秋姨吗？”
“是喜欢，但是我有妈妈,我能不能还叫她姨,和现在一样。”
左至历没吭声,宁宁拽了拽左至历的衣服，“爸爸,你怎么不说话了？”
“这事我会和陆秋姨商量的，你和蓉蓉住在你现在的房间,没问题吧？”
“没问题！”宁宁高兴地点头,“以后我再也不害怕一个人睡觉了！”
陆秋正抓紧时间把手里的衣服做好,蓉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娘，我有点困了。”
陆秋这才看了看外面的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便把手里的衣服放下：“那我们先睡觉，明天一早我再起来做完。”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远处的海浪涛涛声，和偶尔几声小狗的汪汪声。
“大姐，我们这就要搬过去吗？”
陆立春站在卧室门口没动地方，“我有点担心。”
陆秋抱着蓉蓉，停下脚步：“我也有点别扭，但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人对未知的东西都是这样的。”
陆立春点了一下头，在陆秋转身要走的时候，提醒她：“大姐，那些冰糖红糖你别再拿出来了，还有油，省得让宁宁爸爸看出来。”
“好的。”陆秋点了下头，“我知道了，快睡吧。”
陆秋躺在床上，也有点睡不着，想到空间里的调料以后就不能用了，她还是有点不适应。
从来到这年代，这些东西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
但就像陆立春说的那样，在左至历面前，是绝对不能暴露的。
第二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立秋之后的蓝天似乎更高更清澈了，让人忍不住多吸几口新鲜的空气。
陆秋揉了揉疲惫的肩膀，把衣服用输液瓶给熨了一下，两条辫子编成现在最流行的麻花编，垂在胸前。
她给蓉蓉编了两股鱼股编，从头顶上一直顺到编子尾端，给她穿上前不久刚做的蓝色裙子。
两个男孩子也穿上新衣服，陆秋给几只小鸡喂了东西吃，大门处就传来宁宁的喊声。
她今天也穿的新衣服，头上还戴着一发卡，他们昨天商量好的，除了拍结婚照之外，所有人也拍张全家福，是以大家都穿得新衣服。
“姨！我也要蓉蓉的这个辫子！”宁宁本来还很开心，觉得自己戴着发卡很漂亮，可看到蓉蓉头上的辫子之后，嘴巴就噘起来了。
“姨这不等着你过来，我给你编一个不一样的，但也很漂亮的。”陆秋搬了凳子，把宁宁叫到跟前，左至历在后面听到动静，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想开口训宁宁几句。
陆秋冲他轻轻摇头，“孩子这是撒娇呢，没事，时间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
左至历摸了摸陆冬去的头，“还没到船出发的时候。”
岛上没有拍照的地方，他们得去镇上，那里有一家照相馆。
陆立春从隔壁赵家跑回来，和左至历打了个招呼，那声姐夫怎么也叫不出来，嗫嚅了几下，对陆秋说：“赵大姐说没啥要带的，让你只管着好好照相就行！”
陆秋恩了一声，她让陆立春去问问赵大姐，看有没有要捎带的东西。
“那我们就收拾收拾出发吧。”
这是他们第一次一块出去，尤其是三个男孩子，更向往岛外面的世界，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说话。
陆秋和左至历一手拉这一个女孩，慢慢走在他们身后，海风温柔地不像话，像是要把他们的心都吹平了。
走了没几步，黄大娘和狗蛋在赶海，木桶里已经有不少海鲜，陆冬去没搭理狗蛋，狗蛋似乎也是不好意思，把脸扭到了一旁。
陆秋大大方方地和黄大娘打招呼：“今天来这么早啊？”
“唉，狗蛋想吃海鲜了，非要说吃烤鱿鱼，我这不就赶紧过来给他找找。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狗蛋脸刷得一下红了，别扭地叫了一声奶。
“四下转转。”陆秋站住脚步，“狗蛋想吃，今天等我回来给你做点，你记得来拿。”
“我才不要。”狗蛋小声嘀咕。
陆冬去立刻说：“那太好了！”
狗蛋被气得脸更红了，陆秋摸了摸他的头，“晚上姨给你做，上次答应让你吃鱿鱼的。”
说完，她和黄大娘摆了手，继续往前走。
黄大娘看着他们的背影，许久没动。
“奶奶，他们都走远了，还看什么？”
“没什么。”黄大娘收回目光，在心里又可惜了一遍，却不敢再说出来。
她怕狗蛋又听进去，再和陆冬去和陆立春打架。
上次的事情，狗蛋被黄向党抗回来之后，就都说了，包括陆秋说的那番话。
黄向党在家里沉默了两天，也不再吵着去当兵了，可算是让她心里松了口气。
黄大娘低下头，继续找石头下面的螃蟹，狗蛋却跑到海边，要去钓鱿鱼。
她叹气，却什么都没说。
快到码头的时候，蓉蓉仰着头问陆秋：“娘，今天我们也吃海鲜吗？”
“你想吃吗？”
蓉蓉还没点头，宁宁已经点了头，“姨，我也想吃！”
“那得看我们回来的早不早，家里可没新鲜的鱼了。”
左至历看了看几个孩子，招了招手让警卫员过来，对他们说：“看看炊事班今天吃什么，有没有海鲜，有的话留出来一点。”
“是。”
陆秋等警卫员走远了，才问左至历：“这样不好吧？”
“没事，炊事班几乎每天都要在海边捞鱼，大家天天吃也不新鲜了，回头我给炊事班送点玉米面，算挡了这事。”
陆秋就不再多说什么。
码头的人不少，都是部队大院里不用工作的女人小孩，有的是托人带东西，有的是自己要去供销社，很是热闹。
有人见他们一群人在这里等船，知道他们这是好事将近了，都笑着打趣。
左至历在外面比较严肃，只是偶尔点几下头，陆秋却一直笑着，谁来恭喜都说几声谢谢。
“你们这是去买什么？”有热心大娘过来问。
“不买什么，照相。”
“呦，怪不得今天都穿得这么好。”
很快船就过来了，几个人坐进去，和赵大哥家的小船不一样，这船要更大更稳，速度也更快。
第二次来镇上，陆秋心里和上次的心情完全不一样，上一次的时候，她最发愁的就下雨天，和不久就会到来的冬天。
那时候，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赚到钱，怎么能换到票给孩子做衣服，顶着大太阳也不肯回去。
照相馆在离供销社不远的地方，远远没供销社热闹，年轻人也就结婚的时候会过来拍照，其余时候谁也不会多花这钱。
照相馆的人同样穿着列宁装，戴着一顶帽子，问他们：“照结婚照？”
“恩，还有全家福。”
那人见左至历身上穿的军服，态度立刻变了，问了声同志好，“向□□致敬！”
“为人民服务！”左至历回了个军礼。
先照的是结婚照，两个人坐在椅子上，陆秋露了一个浅浅的微笑，头稍微往左至历那边歪了一下。
“很好！”照相机咔嚓两声，一张照片就算是照好了。
“你们两个别动地方，几个孩子去站到身后。”
三个男孩子领着两个女孩走过来，陆秋抱着蓉蓉，左至历抱着宁宁，后面的背景也换了一张，问他们：“这张行不行？”
几个人都扭头看过去，见背景图竟然是四合院的，宁宁好奇问：“还有别的吗？”
“有。”
又换了一张熊猫和翠绿竹子的，还有红色的大灯笼的，威武的大老虎，各种各样的都有。
几个孩子看花了眼，最后还是左至历挑了一张：“熊猫那张不错。”
拍完一张之后，左至历又让大家换了换位置，示意陆秋挑一张。
陆秋想了想，挑了那张四合院的，“就当是在院子里照的。”
咔嚓几声闪过之后，照片就这么被照好了。
出了照相馆，几个孩子都还意犹未尽，左至历见大家都高兴，许诺：“以后每年来照一张。”
得到大家一致拍手叫好。
陆立春和陆冬去也没了之间的拘谨，他们往回走的时候，又看到供销社，左至历问道：“要不要去买点东西？”
陆秋今天没想着买东西，钱和票都没带，刚要拒绝，宁宁已经拉着蓉蓉的手进去了。
“我想买糖和点心吃。”
左至历示意陆秋也进去，“结婚用的糖瓜子还没买。”
陆秋恩了一声，跟在孩子后面进去。
宁宁先看到柜台上摆放的一双皮鞋，拉着蓉蓉的手都紧了，回头就喊左至历：“爸爸，我想买这个！”
左至历凑过去，看见那双黑色的皮鞋，简单的方口样式，一点也不出格。
“可是这太大了，不是小孩子穿的。”
供销社的辫子姑娘点头：“这是大人穿的，我们这里没小孩子的鞋。”
他们镇上，也没人会给小孩子买皮鞋，穿几天就不能穿了，不是浪费吗？
宁宁很失望，刚想拉着蓉蓉去看别的东西，左至历就把陆秋叫过来了。
“不是想买皮鞋吗？这里有，你看能不能穿！”
陆秋凑过来看了看，那皮是真牛皮，鞋字大小也能穿，笑着问左至历：“我那天是开玩笑，你真要给我买？”
“恩，说过给你买的。”
宁宁还没走远，听了之后回头看他们，就见陆秋正在试穿，眼里都带着笑。
不知道为什么，宁宁却想到了她妈妈。
她妈妈当初也喜欢皮鞋的吧？可为什么爸爸不给妈妈买，还要和妈妈离婚呢？
陆秋还没下定决心买这鞋，左至历已经让售货员给包起来了，一双这样的鞋就要花七块钱，可以买好多粮食了。
“还有这□□。”左至历指了柜台最上面的《□□语录》，“买两本。”
陆秋知道这是这年代最流行的书，很多人结婚都要买这个。
“认字吗？回家背几段，结婚的时候有用。”
陆秋恩了一声，小心地把一本书收好。
等到出了供销社，已经快中午了，左至历手里拿着一篮子糖，几个孩子的视线就没从上面离开过。
“我们去国营饭店吃一顿。”
还没等几个孩子拍手叫好，陆秋就制止他：“你手里还有钱吗？今天可是花了不少了。”
这男人怎么比她还能花钱？
“有。”左至历被教训了也不生气，“几个孩子都饿了，我们去尝尝。”
走到国营饭店里，胖姑娘还是爱搭不理的样子，拿棍子指了指小黑板，“同志，吃什么？上面都写着呢。”
陆冬去咽了口水，上次他们也进来了，看到这高昂的价格，加上粮票之后，他们直接打了退堂鼓。
“你们想吃什么？”
“爸爸，我想吃包子！”宁宁第一个说，其他人也跟着说吃包子。
“陆秋，你呢？”
陆秋也想吃包子，点了头：“就吃包子吧。”
一个包子五分加一两粮票，左至历要了十个，给了票之后就领着他们坐下。
这时候，还没几个人来国营饭店吃饭，就他们一家人，包子很快就上来了。
是豆角肉的，肉沫虽然还少，但也是肉。
尤其是，包子是白面的，又白又大的一个包子，瞬间就让几个人眼睛亮了。
连陆秋都忍不住拿了一个，吃到嘴里是豆角的特有味道和肉香，细细的白面好像不用嚼就会咽下去。
“太香了！”
陆秋也不得不承认，这顿包子是真的好吃，她都恨不得吃上三四个。
“等以后，我给你们包，让你们吃个够。”
陆秋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了，说什么也不肯再吃第二个，左至历也没吃，让几个孩子把那包子给分了。
肚子饱饱的，回去的路上几个孩子都满足地不行，陆冬去不肯喝水，怕把嘴里的包子味道冲散了。
却没人笑话他，这年代甚至有人专门往嘴上抹油，特意告诉别人自己家里吃得起油。
到了下午，陆秋刚回了家，赵大姐赵婆婆就上门，打趣陆秋：“去照结婚照了？”
陆秋笑：“恩，带着孩子们玩了一天。”
“啥时候搬家？”
“他说明天开始搬，晚上把团里的人请来，简单办办。”
“呦，这可快了，赶紧收拾收拾东西。”
陆秋掏出几块喜糖递过去，“不着急，也没啥东西，明天就能收拾好，回家给小花臭蛋吃吧。”
“行。”赵大姐也不客气，拿了糖装在自己的兜里，对陆秋说，“臭蛋那小子，知道你们搬走，还偷偷哭了，以后就不能来找你们玩了。”
“这家以后我打算种点菜，再养点小猪什么的，得天天回来，让臭蛋别哭了，告诉她姨做了好吃的还会给他的。”
“哈哈，回去我就告诉这臭小子。”
没多久，左至历让警卫员送来一筐子海鲜，陆秋看了看，发现还有鲍鱼。
“这可是好东西。”赵婆婆凑过来看，陆秋挑了几个出来，“一会儿婆婆带回去，剩下的我都烤了，今天就留在这儿吃饭吧。”
赵大姐推脱了几下，陆秋坚持：“这么多海鲜，明天晚上我就不在这儿住着了，留下来吧。”
赵婆婆恩了一声，“那我们今天就留下来，一会儿我就把几个孩子叫过来。”
院子里很快就热闹起来，小黄狗激动地四下转悠，宁宁和左景也没回去，跟着跑前跑后。
“和上次篝火烤鱼一样！”宁宁感慨。
陆冬去想到狗蛋，正想说没他在，狗蛋就出现在大门。
他手里提着小桶，是他白天和奶奶赶海捡的东西，有不少。
“来了。”陆秋招呼他进来，“二毛呢？”
二毛自从狗蛋和陆立春打架之后，也没再来过。
“他没敢来。”狗蛋低声说。
“去叫他过来吧，都是孩子，小春小冬早就不生气了。”
狗蛋下意识地去看陆立春和陆冬去，见两个人都没反对，心里陡然一松，出门往村里去了。
“男孩子心胸就要宽广一些。”陆秋摸他们脑袋，“好了，谁帮我把柴火再添一点。”
热热闹闹吃了一顿，素琴带着头巾过来敲门，把陆秋几个人给吓了一大跳。
“你这还坐着月子呢！咋乱出来。”
“没事，我就出来走走。”她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没啥能拿得出手的，我结婚的时候我娘给我的，陆秋你结婚，我就送给你了。”
是一块崭新的布，大小正好给做一身衣服。
看样子，素琴也留了挺长时间的。
陆秋想了想，收下了：“孩子还好吗？”
“好着呢，多亏你的麦乳精！”
说了几句，刘大军就带着素琴回去了，陆秋把人送到村口，回来继续吃烤鱼。
“坏了，没让素琴拿点吃的回去。”
赵婆婆笑得慈爱：“孩子正吃奶呢，她也吃不了这些，过些时候吧。”
“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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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左至历就带着警卫员过来，帮陆秋搬东西，妇女主任等在大院里，挨家挨户通知，今天团长要结婚，晚上都过去热闹。
赵巧梅应了一声，回头就上了房顶，看着几个孩子进进出出，不由感叹，“这结婚速度挺快的。”
“快什么快，结婚报告都下来了，你赶紧从房顶下来，还不做饭了。”张营长无语怼人。
陆秋把东西放好，就回了小院，今天那边也有人过来送东西，连刘泉花也过来送了一枕巾。
刘老太和陆夏一家，连来都没来。
陆秋也不生气，在家打扮好自己，穿上昨天买的小皮鞋，快天黑的时候，才往大院里走。
妇女主任先去找了老路婶子，知道她是左团长的媒人，来了就很亲密地坐下，夸那几个孩子：“模样真是个个的好。”
“唉，你是不知道，这几个孩子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前个我正做饭呢，人家一炊事班的老婆领着孩子来找我，得！我不用问也知道是我那大闺女干的！”
小辣椒在不远处帮忙贴喜字，一点也没察觉到路婶子在说她，还笑嘻嘻地支使茄子白菜干活。
黄瓜轻轻叹气，他对这个只记吃不记打的姐姐也是没办法了，这几天刚挨了父母双方的巴掌，还不老实点。